梦境中的一切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真实了。
一样的下雪天,一样张灯结彩的欢闹新春,只不过这一年推出斩首的是宗亲王和孙尚书,而在梦中,这些人换成了武英侯。
他身体被丢出来时,他似乎听见敬元帝在斥责武英侯办事不利。
他站起身拧了一把毛巾,脑中不断想着梦里武英侯到底是为何被杖责。
王多麦抬进来的洗澡桶是最近新定制的,左边桶沿上有两块小板,平时不用时可以收起来放在桶壁上挂着,一到冬天,为了防止热气四散,一般人都会将这两块板合起来。
两块板中间有一个卡槽,能够严丝合缝的将桶面给遮上。
等等,谢行俭掀板的动作一愣,按着两块板上一凹一凸的卡槽,他的手微微打颤。
他想起来了!
他抚摸着卡槽,内心百感交集。
他终于记起梦中那人喊武英侯弄丢的是什么东西,是虎符!
是能跟皇上手中母符想契合的子符!
“听说罗家那位姨奶奶还在策划偷盗老侯爷的将帅虎头牌……”
谢行俭脑海中陡然蹦出昨晚魏席坤的话,再联想今日宗亲王被斩首一事,他忽然觉得面前的迷雾似乎一下子清晰起来。
他刚才梦魇看到的一切莫非是这个朝代的前世?
前世曼姨娘与宗亲王府的秘密勾当没有被罗棠笙发现,所以曼姨娘成功的盗取走老侯爷身上的虎符。
所以他才会在梦中看到皇帝身边完好无损的宗亲王,而本该受刑罚的人从宗亲王换成了武英侯?
他揉揉眉心,直觉梦境和现实是有联系的,他都能穿越到这里来,那么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个朝代的前世有什么稀。
若梦境真的是敬元朝的前世,他倒是觉得恶有恶报,前世宗亲王府陷害武英侯,今日武英侯将其阴谋提前掀开,倒也是一报还一报。
至于为什么这一世武英侯的虎符没有失窃,大概多亏了罗棠笙。
谢行俭没去想为什么罗棠笙这辈子能发现曼姨娘的不对劲,毕竟这世间因缘万千,说不定罗棠笙也像他一样,得了不可说的机缘呢。
武英侯府,罗棠笙也生了一场病。
因病的蹊跷,老侯爷急得团团转,最后连宫里的御医都被请到了侯府,御医探针问脉后,直言罗棠笙性命无忧,至于为何晕睡不醒,怕是遭了脏东西。
老侯爷怔楞,立马联想到白日西市上的流血一案。
这边谢行俭刚从梦境中回过,侯府里罗棠笙也被梦魇缠身。
老侯爷抬起粗糙的大手将罗棠笙的被褥盖好,吩咐下人别去打扰罗棠笙后,老侯爷就冒雪独自去了趟京城外郊的佛寺。
罗棠笙五岁时,因听到罗家二叔三叔战死沙场的惨事,当即吓得小脸惨白,后来就像现在一样,陷入了梦魇。
老年丧子的老侯爷顾不上心痛,抱着年幼的罗棠笙四处寻医问诊,最后一切办法想尽了都无用。
一日,老侯爷听闻京城外郊佛寺来了一位得道高僧,便带着侥幸心里去求了佛,没想到回家后,罗棠笙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老侯爷离开罗棠笙的房间后,罗棠笙秀眉蹙起,似乎在梦里遇到了可怕的事情。
罗棠笙在梦里也看到皇上午门杖责她爹的画面,但这已经不是罗棠笙第一回梦到了,五岁那年,她就已经在梦里看到了罗家的惨状。
不过梦境一事太过匪夷所思,才五岁的罗棠笙尚且不知事,只当自己做了场噩梦。
直到曼姨娘来到侯府后,罗棠笙无意间发现书信一事,她这才猛然想起五岁那年的梦魇。
小小年纪的她怕的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罗家上下几百口人,罗棠笙铤而走险劫下曼姨娘的书信,让她爹将曼姨娘与宗亲王的事告到皇上那里。
曼姨娘来她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偷盗她爹手上的虎符,没了虎符,她爹就会像梦里一样被杖责吐血而亡。
为了保住爹爹,她只好先发制人,将曼姨娘和宗亲王的勾当大白于天下。
这头,老侯爷从佛寺回来后,罗棠笙果真清醒了过来。
望着坐在床沿上熬红了双眼的老侯爷,罗棠笙顾不上礼仪,趴在老侯爷怀里痛哭了一场,嘴里还碎碎的呢喃着什么爹爹没事真好。
老侯爷望着平日谨守女训女则的小女儿哭成泪人,顿时跟着老泪纵横。
宗亲王一案血流成河,上京城新年欢闹的气氛一下子变的沉闷。
老百姓走在街上都不敢肆意喧哗,生怕一个不稳就被御林军逮去砍了脑袋。
听说宗亲王死后,敬元帝大怒扬言要彻查其同党,原本官员的年假要排到年初七,如今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谁还有心思呆在家里休假。
凡京城文武职事五品已上,皆换上朝服从大年初一就开始朝奉。
金銮殿上,三司就宗亲王一案,揪出了不少背后的党羽,徐尧律手上的证据不比武英侯少,他只是缺一个突破口罢了,如今宗亲王这张底牌被敬元帝端了,徐尧律深知机会来了,立马搬出这么些年来他暗地里派人查找的证据。
几日之间,敬元帝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罢黜了几十人。
六部中,除去刑部、礼部、户部,其他三部中多多少少都赶走了一些人,其中以孙之江为首的吏部清洗的最为厉害。
上至吏部尚书,下至吏部司的文职官员皆换了一波人。
敬元帝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添进吏部,便下旨由其他五部抽出一部分人暂且接手吏部尚书等职位。
当消息传到谢行俭他们这些国子监的学生耳里时,他们这些天的阴霾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吏部这次大换人,意味着会呈现出很多空余的官位,他们这些准备走国子监赤忠馆肄业的学生直言机会终于来了。
谢行俭之前还跟钟木鸿笑说朝廷实官早已填补完,可现在呢,光吏部就缺一堆人,更别提其他部门。
过了初七,国子监正式复课。
谢行俭经过这些天的休养,身子骨早已恢复。
卯时三刻,他就起床在家温书,等魏氏兄弟都醒来后,他已经作完了一篇新文章。
过年吃的饭菜油腻,大家都开始有些反胃,加之谢行俭大病初愈,所以王多麦这些天做的饭菜都比较清淡。
吃过咸菜配大米粥后,三人背着书箱往国子监赶。
路上的积雪早已有专门人清理干净,许是朝廷最近动作大,街上鲜有坐轿子的官员需要他们跪拜,所以他们三个一路畅通的来到了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