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麦踮着脚见谢行俭消失在雪幕中,急忙跟着换鞋追上去。
吴中人慌忙拉住王多麦的手,“真不买啦?才一千两呢!”
“一千两怎么了,我表弟他不乐意住,就算你给我八百两,我都要考虑考虑!”
“八百就八两,”吴中人狠了狠心。
“真的?”王多麦嘴角抽了抽,“真愿意卖给我?一口价八百两?”
吴中人点点头,心痛的难以呼吸,“我说八百就八百……”
王多麦当即拍板,从怀里掏出八张银票,笑道,“银子在这,您点点看!”
吴中人猛地看到八张银票有些呆愣,“那你表弟咋办,他不是嫌弃……”
王多麦摆摆手,“回头我劝劝他,这大冷天的,他总不会傻到有屋子不住非要住外头吧?”
吴中人点头应是,捏着手中轻飘飘的银票,吴中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千五百两的房子就这样被他对半卖了出去。
这时,一直躲在远处偷看的吴中人女儿端送茶水过来。
“爹,那位公子可是买了咱家的院子?”吴梅花娇滴滴的开口,脸色红晕晕的。
吴中人还沉浸在八百两的梦幻中,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变化。
吴中人深吸了一口烟,又看了一眼八百两,突然跳坐起来,吓的羞红脸的吴梅花脸色陡然惨白。
“爹,您怎么了这是?”
吴中人愤恨的将手中的八百两往桌上一扔,憋屈道,“能怎么,你爹活了大半百,今个竟然被两个毛头小子给坑了一把!”
“什么嫌弃,什么晦气!”吴中人桌子拍的啪啪响,“不过是演一场红白脸戏给老子看罢了!”
“不行,明日我定要退了这钱,衙门红契我不盖手印,那房子照样还是我的!”
吴梅花脑中浮出谢行俭那张俊俏的脸,闻言立马按住吴中人,娇羞道,“爹,差几百两的银子罢了,不值得您生这么大的气,那谢公子都说了,他是来京城国子监求学的书生,爹,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岂是一般人能进的?”
吴中人一听女儿这般说,怒气消散了些,吴梅花继续道,“几百两,就当咱们送个人情给谢公子,女儿瞧着谢公子人不错,以后定能一举高中,到那时候,爹再提及这几百两,谢公子肯定对您心存感激,几百两就能引得新科进士与您交好,求之不得的好事,您这会子该高兴才对!”
吴中人脑子还没转过弯,只见吴梅花云娇雨怯的垂着脑袋,拉长音调撒娇,“爹,女儿过两年就要及笈,到时候您替女儿向谢公子……”
话说一半,吴中人恍然大悟,“梅儿难不成看上了刚才那个读书人?姓谢的小子狡猾的很,你还是死了心吧,爹不同意你与他……”
吴梅花嘟着嘴不依,“谢公子怎么狡猾了,人家不过是为了省银子才想出这招,连爹您都被忽悠过去了,可见谢公子厉害。”
谢行俭长相端正,谈吐不雅,吴中人刚开始也很看好,只不过吴中人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女儿喜爱的很,吴中人被求的没办法,只好吃一次亏,想着等日后谢行俭成了他的女婿,他再回头与谢行俭好好算算这笔账。
谢行俭停靠在大树下等王多麦,他还不知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人贴上女婿的标签。
不一会儿,王多麦就笑着跑过来。
“表弟,你真是料事如,就你这招,竟然一下子撸掉七百两!”
谢行俭跺跺冻僵的脚趾,“回去再说吧,他房契给你了没?”
王多麦点头,“给了,我贴身收好了。”
谢行俭下意识的就往王多麦的裤.裆看,王多麦哑然,失笑道,“这回没藏那……”
“吴中人可恼了?”
王多麦摇头,“我拿了房契就走,他恐怕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子怕是……若他明日不跟咱们去官府换红契,那咱们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谢行俭疾步往回头,“不会,你开口八百两他都愿意卖,说明他要么急着用钱所以才着急脱手,要么就是北边那院子实在难以卖出,闲置着也没用。”
“我估计是没钱使。”王多麦道,“我一掏出银票,他立马就按了手印将房契给我了。”
“明天还是你出面,”谢行俭道,“即便他回了知道咱俩在忽悠他,你也千万别出声,就装作不知情,看他怎么说。”
第二天一早,王多麦再次找上吴中人,吴中人面色虽不好看,但一想到女儿的话,吴中人忍气吞声的跟着王多麦去衙门换了红契。
从此刻起,城郊北边这座破院儿就真正的归属于谢行俭了。
除了给吴中人的八百两,衙门打点还花了二十多两,再加上纳的地契等税,一共花出去八百五十两左右。
待谢行俭拿到地契,开心的手都在抖,执起笔在家书中添上一句,将他在京城买房的事一并写上。
有了房,谢行俭立马去请人帮忙装修院子,那座院子他去吴中人家之前站在墙头仔细的观察过,院子不大,比他爹在雁平县买的要小,不过面积虽小,该有的房间一样都没落下。
院子三面都建有房屋,谢行俭拿着从吴中人身上取来的钥匙,将院内的房屋全部打开通风。
他数了数,一共六间房,东西厢房、两个小耳房外加一个正厅,开院门的那侧墙立着个小厨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谢行俭对这宅院非常满意。
屋子里的家具破破烂烂的,谢行俭全让人搬了出来,然后租了辆马车将小客栈里的东西搬了过来。
院子里,木匠、瓦匠迎着风雪帮他们堆砌院墙,屋内,表兄弟俩则换上轻便的衣裳烧热水开始收拾屋子。
六间房子收拾起来不难,难的是外面的院墙,这座宅子里面不算太破,除了正厅墙壁有几道裂缝,其余的看上去都有七成新。
谢行俭国子监开课后,外面的院墙只修好了一半,京城的雨雪下下停停,工匠们也没法子糊泥,好在过了两天后,大雪停了,工匠们立马抓紧时间糊墙泥。
院墙的事全程交给王多麦监督,谢行俭则将心思全花在读书上。
开课前,他将报道时,助教先生们建议读的书籍买了回来,趁着这两天空闲读一读。
除了温书外,谢行俭还打听跑了一趟韩夫子家,可惜,韩夫子家大门紧闭,问旁边的人都说不清楚,谢行俭只好原路返回。
他如今住的地方在京城郊区北边,去国子监要绕半个京城,谢行俭不得不早早的起床。
冬阳斜挂天空,街道上的雪早已被铲除干净,为了避免总是在大街上碰上官员要下跪行礼,谢行俭特意选了一条直通国子监的窄巷子路,虽然比走主街要绕一些,但总比一路跪到国子监湿了裤腿要好。
到了国子监门口,谢行俭不由的减缓脚下的速度,端正身体昂首挺胸的走过去。
“木鸿兄——”巧的很,一进门就碰上了等候多时的钟木鸿。
钟木鸿捏着手中的书,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是谢行俭,慌忙背起书箱走过来。
瞥了一眼称颂馆大门,钟木鸿抱怨道:“其他五馆早已有人过来开门,唯独称颂馆……你放眼瞧瞧,除了咱俩,其他人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称颂馆位于国子监西北角,光看位置就知道,称颂馆在国子监不太受待见。
谢行俭之前跟人打听过,大家说主管称颂馆的司业性子古板,时常得罪祭酒大人,因而祭酒大人一怒之下冷落称颂馆,称颂馆没了祭酒大人的支持,久而久之就成了国子监中的‘冷宫’。
两人搓着手站在门外,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学子走过来,一问才知道他们也是今年各地的优监生。
等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姗姗来迟的助教先生这才拿着钥匙过来开门,突然,称颂馆的老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唰的一下涌进了院内。
与此同时,国子监院中心的鸣钟敲响,谢行俭摇头叹息,他们真是一分一秒不差,踩着上课铃入学堂。
助教先生明显昨夜没睡好,才刚坐下就一连打了五个哈气。
谢行俭和钟木鸿见状,面面相觑。
谢行俭和钟木鸿坐在一块,望着助教先生迷茫的小眼睛,他顿感这节课怕是学不到什么内容了。
果然不出谢行俭所料。
不止这一节课,谢行俭觉得是在虚度光阴,整个上午,助教先生除了刚开始叫他们这些优监生与老生问候一番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因为助教裹着小被子,缩在躺椅上酣然入睡去了。
对,没错,助教还自带了一套薄薄的小被子。
谢行俭听到助教时不时发出的呼噜声,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吃中饭时,谢行俭对着钟木鸿好一顿吐槽。
“若天天都像今天这样挥霍时间,咱们还不如呆在家里读书。”谢行俭气道。
钟木鸿慢慢嚼着口中的馒头,怔松道:“我来国子监之前,同窗都说国子监如何如何的好,却也没想过会是这般……玩乐。”
“助教都带头睡觉,底下能有几个自律看书的?”谢行俭叹气,碗里焦香的鱼肉焖饭吃下来他都觉得淡然无味。
钟木鸿猛灌了一口热水将喉咙里的馒头咽下去,顿了顿道:“咱们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国子监不像县学有岁考,倘若日日都这样颓废,咱们的学问不说上涨,过不了多久,倒退回去都说不准。”
“可不是嘛,我几个好友还在老家应试国子监,若他们得知我学问退步,可不得笑话我……”
“我们登州县学前些年还出过状元,我来京城前,同窗们还恭喜我,说进了国子监离状元之位就更近了一步,哼,依我看呐,在这称颂馆呆一年半载,别说是考状元,连举人考起来都玄乎的很。”
忽然,身后有人捂着嘴呵呵笑倒在椅子上。
谢行俭和钟木鸿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华衣少年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指着谢、钟二人,一脸傲色的对着身边的小伙伴们嚷嚷:“你们听听,称颂馆的学生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考状元,难不成这状元能从天下掉下来?亦或是大街上随便都能拣着?”
华衣少年说完后,又扶着桌背笑着前仰后合。
“人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两进称颂馆难不成是想吃状元肉?哈哈哈哈……”
旁边桌子围坐的一堆人都拿着看好戏的眼注视着谢行俭和钟木鸿。
谢行俭一上午的时间都被助教耽误,他心情本就不舒服,这些人好巧不巧正好撞到他的怒火上。
他猛的上前掀翻华衣少年的桌子,脸色一沉,目光中露出凶恶,“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要笑回家笑去!”
他咬着牙,掷地有声的吼道:“称颂馆怎么了?称颂馆就不配考状元吗?即便配不上,也轮不到你来笑话!”
面前的一帮人被谢行俭一席话骂的愣愣的,华衣少年最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跳出来拎住谢行俭的衣领。
“哪来的穷小子,敢在我面前横,我今日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