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陈夕泽忽然笑了一声,而后敛了色,抬头看向中书令大人。
只听他声线平稳道:“父亲,若今日儿子不能忠孝两全,您能原谅孩儿吗?”
谢临香心头一惊,睁大了眼睛看向陈夕泽。
她知道平鼎军已经到了城外,方才与步飞尘商量计策,明白自己在此拖住这生死一线的时刻,或许有解。
即便陛下真的写了诏书,襄王逼宫一事也终究是众目睽睽之下铁板钉钉。
此时陈夕泽语气这样认真,竟然叫她一时间恍惚,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因为九皇子赶不回来而想要破釜沉舟,还是为了迷惑襄王而行的将计就计。
原本嘈杂的人忽然安静下来。
文武大臣们的注意力都转向了被一把刀横在颈项前的中书令陈舒佐大人。
只见头发花白,不日前还同皇帝因为祈福高楼一事争吵告病的老臣阖上了眼睛,像是有些宽慰般操着有些沙哑的苍老嗓音道:“今日之后,若江山依旧,河清海晏,清明中元,吾儿莫忘告慰。”
明德堂前,年轻的将领闭了眼,将长剑指向空中,低声命令:“放箭——”
再也没有比这更为混乱的时候了。
上一世谢临香曾亲历无数次战场,面对短兵相接,血积刀柄滑不可握也有过;金戈铁马,黄沙万里鼓角声起,都抵不上今日这连两方人数都算不上多的一场混战。
皇帝百官俱在,两方投鼠忌器却又互相杀红了眼。
方才还畏首畏尾不敢出手的武将们也奋起反抗。
谢临香从身旁抽出兵器的时候,看见陈舒佐旁边一位武将出手,救下了中书令大人。却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反应此时处境。
因为襄王手下更多的人来了。
***
京城宫外。
白虎门前一片狼藉。
姜之恒等不了更久。从谢临香的信到了没多久,北线消息被封锁,同西北叛军几次冲突,最后不得不迂回避开的时候,他便已经意识到京城出事了。
于是干脆将计就计,兵分三路,一面留守西北同叛军迂回作战,一面千里赶回京城救驾。
拿着兵符原本一路畅通无阻,最后却在三城之外察觉异样。
好在这个时候终于和城中的陈夕泽和步飞尘联系上了。
兵贵速,十万火急。
此刻白虎门下乱箭横竖,落了七八一地。
姜之恒挥手下令,沉重的楠木撞上坚实厚重的白虎门。
今日能出现在这里,还是行了一招暗度陈仓。让叛军以为他还在三城之外并无动静,人却从城西山峦入城,直奔白虎门。
白虎门的守军看见乌泱泱的平鼎军从天而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襄王殿下起事,原本是已经将京外三城团而围之,行的便是探囊取物。最大的阻力顶多是留在城中的一些散兵武将,和陈夕泽手里只有一个营兵力的巡防营。
守城兵士打着哈欠,正想着今日之后便是忠勇之士,一夜之间就能飞黄腾达,却不想美梦瞬间破碎。仓皇迎战,不成组织的守城将士哪里抵得过南征北战在战地上真真正正刀尖舔血的平鼎军。
随着“轰”一声巨响,白虎门彻底支撑不住,分崩离析。
九皇子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城门守军力量如此薄弱,这只能说明,宫里已经出事了。
饶是身处皇宫深处的明德堂,白虎门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到了襄王的耳朵里。
姜思南当即又惊又怒:“何处来的军队?!南军反水了不成?!”
三城之外是南面驻军把守,这个时候京城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大股兵力?姜思南第一反应是南军想要反咬一口,当千里勤王的英雄。
然而来报的小兵连连摇头:“是平鼎军!平鼎军回来了殿下!!”
姜思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干干净净,抬脚狠狠将小兵踹了出去:“混账!”
拜传信的小兵所赐,巡防营的兵士虽然寡不敌众,但这个消息就这样传到了众人耳朵里——九皇子已经带着平鼎军破了宫门!
这顿时让巡防营士气大涨!
“快,带陛下和百官进明德堂!不要恋战!快!”
姜思南紧急对着身边的一个副将下令。
虽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最后破釜沉舟一次,赌上这一把。
禁军迅速挟持着官员回撤,姜思南反手拔了剑,看向阶下那个身形矫捷,正一剑扫开侧前方对手的女子。
他的目光沉了沉。
他要再加上一个筹码。
平鼎军如狼似虎,一路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