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在寂寥无人之地放声大哭,又将谢临香的身体紧紧拥住。
姜之恒站在那里,浑身木然,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太过于荒诞不经,却也太过于真实。
姜之恒揉揉额头闭了眼,掀开被褥,向着黑夜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梦。
梦中的一切场景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京郊的旷野,粗鄙的差役,流放的木板车,以及……
姜之恒摸了摸身上的寝衣。
那个被褫夺了封号,身穿粗布麻衣一身沧桑的离王殿下,好似曾与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融为一体,互感互通。
见到所爱之人受苦,拼尽全力却依旧无能为力。
这样的感受似乎曾在心底某一处肆无忌惮地生长过,留下了根种,以至于不过一梦,便清晰无比地回忆起了那堪比万箭穿心的痛。
姜之恒紧紧闭了眼,蜷缩起身体,全身都在隐忍地发力。
离王。
呵,他的封号是“离”吗?
早知道自己命格不同,即便是皇后嫡子,也从未肖想过那万金之位。父皇不重视,自己虽然严于律己,事事都尽己所能做到最好,却依旧躲不开悠悠众人之口。
满朝臣工,无一分过他半点目光,他始终是众人眼前的透明人。
在遇见谢临香之前,他也从没有动过要打破这一切的心思。母后为人真诚不喜争执,自小便教他本分守己,做好分内之事。
少时入军学习兵法,又在诗书六艺上事事尽心,将那条无人关心的路走到了今日,克己复礼。
然而这就是结果吗?
是谁登基为帝?褫夺了他的封号,将他贬为一届庶人?
姜之恒掩面苦笑。
他极少去争什么东西,每逢年节赏赐,喜欢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被赏给自己。明明是皇帝唯一的嫡子,本该是身份最尊贵的皇子,却不知为何变成这样。
渐渐地,也就学会了将自己的喜好隐藏起来。
如果一开始就不说,那么得不到的时候是不是也就不会难过了?
可是面对阿盈的时候,这条遵守了十几年的习惯却再也没有办法继续。
看见她笑,看见她哭,一颦一笑皆能留在心里。这样的喜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藏在心底。
真的喜欢,藏不住的。
只是这唯一一点藏不住的念想,却早已被标给了别人。
满目灰黄,旷野孤魂,他心爱的那个姑娘并没有被别人重视,反而是一身重伤地背着骂名死在郊外。
若是他放手,这便是结局了吧。
姜之恒轻轻舒了一口气,手指用力,抓住了一角衣料,将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所幸,现在他并不打算放手!
既然原本所拥有的就不多,不怕破釜沉舟后顾之忧,那就索性放开手脚向前看吧。
与其在穷途末路上作伴,不如一开始就好好地保护所爱,一起闯出一条路!
夜色如水,窗外冷风呼啸,拍打着窗台,姜之恒心里愈发明亮清晰。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金贵,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天暖和了,街上的人也便多起来。
魏皇子同使团一起与齐国皇帝大臣商量互市之事,明月公主得了空,又有皇帝的旨意在,便由谢临香和林江雪作陪,光明正大地“奉旨出游”。
三人在此之前便已经很熟悉了,也就没了还要磨合的障碍,一路说说笑笑。
时至中午,又一同进了映梅楼用饭。
因为知道昨日赐婚的事情并不让谢临香高兴,所以几人都很默契地都没有往那一茬上面提,只说些开心的事情。
“听说映梅楼的厨子近日研究出了一些新的菜式,明月今天有口福了。”
林江雪一边从门口取了牌子,一边笑着扭头。
因为早就已经叫明月顺口了,所以现在不当外人面,为了亲切一些,便也不叫尊称。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下次给你们带魏国的好吃的!”
明月三步两步跳上台阶,扎着的头发一晃一晃。
谢临香笑着跟上。
谁知刚走上二楼,便有堂倌上前来,面色为难地低头道:“几位姑娘,今日实在是抱歉,最后一间雅座刚刚已经叫人定下了。”
谢临香愣了愣。
林江雪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牌子,当即皱了皱眉头:“这不是我们提前订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