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挂中天,阳气大盛,殿外祭礼开始,皇帝携百官出殿,众家眷随行在后。
国师大人半披散发,礼敬圣人先祖。穆宁皇帝同皇后一步步登上祭坛,杯酒敬四方天地,于擂鼓声中祭山川五祀。
百官分列两侧,跪拜行礼,共祈大齐风调雨顺,河清海晏。
声势浩大,千人沉寂,共同为一个国家的来年诚心祷告。
约莫大半个时辰,终在一声浑厚角声中为这场祭祀宣告终结。
而后众人回殿,添酒重开宴,歌者浅斟低唱,舞女长袖翻飞,玉盘珍馐摆满了桌案,这才算是真正的年节大宴。
祭礼之后,皇帝将国师召入殿中。
殷先生仙风道骨,已换上了道袍,不紧不慢地上前来,向皇帝行了礼。
“爱卿平身。”皇帝满脸笑意,“今日祭礼辛苦,有劳殷爱卿了。”
“都是臣分内之事。”
殷先生微微颔首,皇帝向一旁招手示意就坐。
国师并未动作,又拱手道:“陛下,臣观夜相推演,得到一些指示,还需向陛下禀告。”
满殿文武百官俱在,皇帝信奉鬼之说一事虽有人并不赞同,但到底为人臣子,不可过多置喙。
皇帝略一思忖:“爱卿有何见解?不妨说来给大家听听?”
虽是宴席,但当着百官的面,这便是抬了国师的面子。一些新进的文臣不免蹙眉,却又不得不听着。
殷先生一扬拂尘:“臣得天指令,将星逡巡在外,不入帝宫,定是上苍有所指示。”
几步开外,姜思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国师这话说得模糊,大齐多年基业,兵权军士都与谢家不可割舍,以至于谈到一个将字,便会让人自然而然地想到靖勇侯这一家。
而谢临香早已是钦定的襄王妃,终究要入帝王家成为皇家妇。
这帝宫二字,避免了直截了当提到襄王的名字,既能表明寓意,又不冲撞皇帝。
一番话虽说的抽象,其中意思却是摆明了的显而易见。
皇帝一拍桌案,因微醺面上红润,哈哈大笑:“上苍此意,朕省的!”
此中寓意,不光是皇帝明白,当事的各位也全都明了。
林江雪有些担心地看向谢临香,见谢临香微微蹙眉,面上却无更多表情,看似淡定如水,可眉头却越锁越紧。
穆宁皇帝酒意正酣:“朕早已叫人看好了日子,正巧了今日好时候,便赶巧了告知诸位。”
九皇子一动不动看向高座,老僧入定一般僵住了身形。
“我儿姜思南,同我大齐镇国英雄之后谢临香,早有婚约,天作之合。今均已适龄,便令二人于来年二月初一完婚,乃万民同庆!”
姜思南喜上眉梢,连忙出列:“谢父皇恩典!”
君赐婚期,又是本朝第一位娶妻的皇子,算得上举国同庆的大喜事。
文武百官齐声道贺:“皇上圣明,恭喜襄王殿下,恭喜谢小姐!”
异口同声的道贺声中,谢临香安坐不动,脸上并无笑意。仿佛双脚踏入一汪冷泉,而后一步滑脱,直坠冰窟。
虽是意料之中,也知婚期还有些时日,但这被束缚的感觉却越来越深。
她环顾四周,终是费力挤出一个微笑。
却见目光所及,九皇子并未起身,甚至连头都没回,不动如山。
只是袖袍下的双手颤抖不止,咬紧了牙关。
第33章 不淡定了
谢临香微微低头,咬住了一口银牙。
身上还穿着这身清丽吉服,原以为早就准备好了一刀两断,却终究逃不开帝王一道御令。
周围道贺声渐渐向姜思南靠了过去,谢临香捏着筷子的手愈来愈紧,要是再用力一些,便要将这双牛骨筷拦腰折断了。
右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
谢临香抬头看过去,林江雪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有双眼莹润,写满了担忧。
她靠过身子,遮住其他人的目光揽着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若是实在不舒服,我陪你出去走走。”
谢临香吸吸鼻子,眨了下眼睛:“我没事。”
林江雪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默了片刻,谢临香终于垂下目光:“那……我想出去吹吹风。”
殿中侍女歌者人来人往,道贺声和敬酒声掺杂在一起,没有人注意到靠门的小小角落里,两位姑娘一同起身从偏门离了席。
入九的寒风凛冽,像是裹挟了冰渣子般吹在人脸上,连呼吸入喉都冷到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