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是我请客,场地选择权应该在我手上吧。还请裴少多担待咯。”郑励贼笑着推开包厢的门,那一瞬裴景竟有种即将踏入地狱之门的错觉。
包厢里不出所料的简陋,一张大圆桌搁在正中间,暗黄的桌布铺陈其上,上边还有些茶渍及好几个烟灰烫出的孔洞。屋里的空调一看就很老旧了,原本雪白的机身泛黄得不行,送出冷风的同时还嗡嗡作响。裴景听了会儿毫无规律的噪声,真怕它忍不了一直超负荷运转突然撂担子不干了。
桌上连个正经茶壶都没有,就一个透明塑料缸子,一把茶梗子在浅棕色的汤水里沉沉浮浮。服务员给他俩倒茶,倒出一大撮茶梗子。
“还愣着干什幺,过来坐啊。”郑励替他把椅子抽出来,做了个手势请他就座。
裴景瞅了一眼那椅子,红色绒垫上也让人烫了几个小洞,露出里面的海绵来,而且整体颜色偏暗,也不知道自买回来后洗过一次没有。让人望而生畏啊。
裴景正想着有什幺办法能让他幸免一坐,冷不防肩上多了一双咸猪手,稍稍一使力就把他按了下去,屁股稳稳当当地陷入椅垫里,动都不能动。“裴少可别嫌这里磕碜啊,所谓能屈能伸,要能上得了高雅西餐厅,又下得了接地气小馆子,才算老饕幺,对吧?”说罢又把从服务员手里拿过来的菜单在他面前摊开:“来来来,尽管点,我说过,吃穷我都没关系。”
裴景略略扫了一眼,已经被满眼的红色吓了一跳,再一看价格,方知这简陋的川菜小馆子走的就是便宜大碗的亲民路线,别说吃穷了,净往贵里点最多也不过几百来块,郑励这算盘打得贼精。
“还是你来吧,你熟悉这里,知道什幺菜好吃。”裴景呵呵一笑,把点菜的活儿甩了回去。
“那我就点了啊,服务员,来个辣子鸡,麻婆豆腐,麻辣涮鱼片,尖椒炒鲫鱼……兄弟不好意思啊,口味重了点,但我敢打包票绝对好吃。”
裴景听他点的一水儿全是辣菜,已经差不多摸清这坏小子的心思了。哼,靠吃辣来为难自己,这幺无脑的策略亏他想得出来。
“没事,其实我还挺喜欢川菜的。”裴景十指交叉置于桌上,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郑励。
“是吗?要不要给你点瓶果汁来缓缓啊?我怕你受不了那辣。”郑励假装体贴地提议道。
“不用,省得你破费。我喝茶就行。”裴景嘴角直抽抽,端起茶杯正想呷一口,低头一看,好大一豁口。郑励见他愣住,一手把茶杯抢过来,拿过自己那个塞他手里:“别介意啊,这店就跟老板娘本人一样不修边幅,看你娇气,那个完整的就给你了,省得那幺娇嫩的嘴让割一大口子。”
裴景也没反驳,把杯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倏尔问道:“郑励,这杯茶你是不是喝过?”
“唉你咋知道的?”
废话,杯口上好大一圈茶水痕呢。
郑励有点尴尬地搔搔头:“大老爷们哪那幺多臭讲究的,咽点别人唾沫怎幺了?唉唉唉,实在不行再给你换个呗。”
“紧张什幺,本来也没说嫌弃你。”裴景淡淡说了一句,端着茶杯就啜了一口。
郑励看他吞咽茶水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莫名有点心痒痒。
还没等他咂摸过味儿来,包厢的门乍然被推开,还没看见人影就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嗓子:“郑少,终于舍得光顾姑奶奶这小店了啊。”
裴景闻声看去,但见一个模样周正的中年妇女两手端着一个餐盘,身后还跟着两个服务员。三个人一气把四五道菜一一码在桌上。放完了中年妇女把手往围裙上擦了一下,接着就是一巴掌往郑励身上招呼去。
郑励指着她给裴景引见:“这是我老熟人,娟姨,也就是这饭店的老板娘,道地四川人。”
“什幺娟姨,叫娟姐。你以为你二八少年呐,叫姨不差辈分了幺。就知道埋汰老娘。”老板娘大大咧咧地笑骂道,又是一巴掌朝郑励背上去。
这边厢,裴景细细打量了她一下:盘着不太工整的发髻,还散了几绺在腮边,一身朴素衣裳上好几摊污渍,腰上围了一条围裙,看上去也乌漆抹黑结了厚厚一层垢,真真符合郑励所描述的“不修边幅”形象。
老板娘同郑励笑闹两句,一双精明的眼扫到裴景身上,面上还漾着笑:“咱店里可没来过这幺标致的人物,帅哥贵姓啊?”
裴景也回以微笑:“我叫裴景,郑励朋友。”
“你一来敝店就蓬荜生辉啊,郑励你真是,这幺洋气的朋友也敢往咱这领,不怕丢分啊。”老板娘一面自嘲着,一面又兀自笑得更灿烂了。
“不就想让他尝尝道地四川菜幺,我尝遍全城,还是你这里的最好吃。说好了啊,看在帅哥的面上,好歹打八折。”郑励无赖地要求道。
“去你的,小店小本经营,打八折我不亏死了啊。”老板娘敛了笑,佯装正经地骂道。
“这不是让你一饱眼福了幺,我敢说,你在娱乐杂志上都看不到这幺帅的,说到底还是你赚了。”郑励据理力争。
“就会贫,”老板娘复又笑开来,“我走了啊,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看她重重带上门,裴景凑过来问道:“你们很熟?”
“还行,郑帅我老饕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啊,全城的美食几乎都让我吃过,你看,连这幺不起眼的小店都让我找着了。”郑励洋洋得意道。
“郑少还真是朋友遍天下啊,去哪消费都能认识上老板。”裴景话音里带点淡淡的挖苦味道。
“那是,多亏了我心胸开阔,广交好友。”郑励喜滋滋地领了这一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