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样离开里尔,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又是怎么多出一个贵为伯爵夫人的妹妹的?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似乎脑子里有一大块记忆被人挖空了,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只找到这个空空荡荡的黑洞。
镇上的人却都认得他,晓得他是本地虔诚的本堂甫。
他们都说他在回到镇上的时候摔了一跤,撞到了头,醒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可是,他真的把什么都忘了吗?
一旦见到那个女人向自己走来,弗劳伦的心里立即涌起甜蜜,随即是酸楚。
他能感到悲从中来,他似乎曾经为她受尽折磨。
痛苦之后则是空虚,在空虚的尽头,却又涌上那么一点点甜蜜。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他在这最深沉的绝望之中,根本看不到属于的那一缕圣光,而他眼里,竟然只能看见她向自己靠近,越来越清晰的影子。
“再这样下去,我是要下地狱的。”
弗劳伦喃喃地说,同时把眼睛从罗兰面上转开。
“亲爱的哥哥,我听说你回来的时候受了伤,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那柔美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充满了友爱与关怀。在弗劳伦听来,仿佛是百灵鸟婉转的歌声,在清晨雾气弥漫的林间响起;又像是山溪淙淙的流水声,在瞬间就滋润了他早已干涸的心灵。
这令弗劳伦吃了一惊。
他重新把视线转向她的脸孔,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与魔鬼毫无关系,她的脸上写满了真诚和善意,而这中真诚与善意,令她的脸庞仿佛笼罩了一层圣光——
她似乎从来与无关,因此这张美丽的脸显得格外的坚韧与刚强。
“我……我,我还好……”
弗劳伦刚开始是慌乱的,但是在她眼的抚慰下,他的心仿佛渐渐安定了。
“米莱迪,弗劳伦,我带着虎克先出发了。”身边的“远亲”彼得潘似乎不想打扰他们叙旧,带着自己的伴当与他们告别,先行离开,留下罗兰一个人,站在弗劳伦面前,关切地望着他。
弗劳伦喃喃地开口回应:
“这两天来,我的头疼好得差不多了。昨天已经能在教堂里布道了,过两天主持弥撒应该也没问题。”——讲道和周日弥撒是本堂甫的基本职责。
“镇上的人都对我很照顾。倒是你……”
弗劳伦这才想起他一直在回应罗兰的关怀,却从来没有过问过罗兰的情况。
听说伯爵没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庄园,留了伯爵夫人一个人面对整个伯爵领繁杂的事务。
这两天以来,镇上已经有流言,说是伯爵在别处另有了新欢,才会离开了自己的领地。伯爵夫人已经沦为下堂弃妇了。
怎么?他吞吞吐吐地,还没能说出自己的担心,对面的女人已经“噗嗤”一声掩口笑出来了。
“亲爱的哥哥,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伯爵不在,我一个人照样能把日子过好。”
是的……她眼睛里自信的采,再次带给他秘的熟悉感,仿佛他确实认得她,也确实知道她拥有能克服一切难题的能量。
她一如既往地强大,仿佛世界都在她掌心。
但问题是,这熟悉感里又好像有什么不同。
他也说不清哪里不同——可明明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个妹妹了呀。
弗劳伦感到自己的头又疼起来了。
“我还约了镇长,要在镇上走走看看。”
“哥哥,你如果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没有必要陪着我。”
罗兰柔声安慰,然后离开。
“好,好……”
弗劳伦目送罗兰离去,望着她英姿飒爽的背影,他只觉得一阵空虚,摇摇欲坠。
——他的灵魂太软弱了。
弗劳伦这样想着,转身回到领区的教堂里,双腿一软,顿时跪在圣像跟前,向圣坛上的圣像虔诚祈祷。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修士来通知弗劳伦,有人前来忏悔,需要甫接待。
弗劳伦连忙起身——这是他的职责,他有责任聆听,并代表上帝,拯救和他一样软弱的灵魂。
他连忙去了忏悔室,坐在聆听人们忏悔的位置上。
脚步声响起,前来忏悔的人走进忏悔室,坐在弗劳伦对面的位置上。
两人坐的位置之间挂着一道黑色的布帘,弗劳伦看不见对方,对方也看不见他。
“你可以开始了。”
弗劳伦说,他尽量让自己在这一过程中隐去存在。
人们忏悔时,上帝才是聆听者,他不过是人们与上帝之间传递声音的工具。他尽量不让自己的任何情绪搅扰忏悔者的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