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拄着拐,捧着鸭舌帽,眼里流露出失望。
“但是这餐厅……”
罗兰断然否认:“餐厅是肯定不会开的,请不要再敲门来问了。”
年轻人惋惜地“啊”了一声,他用劝说的口吻对罗兰说:“您这么好的厨艺,不开餐厅,实在是太可惜了……”
罗兰淡淡地说:“并不是说厨艺好了就一定要开餐厅的吧。我本来就不以此谋生。”
“当然不,”年轻人涨红了脸,“您肯定不需要以此谋生……”
“只是,汤米家的厨房如果重新开放,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候。战争没有开始,任何灾难都没有发生……”
年轻人眼巴巴地说。
罗兰皱起了眉头。
她略微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你们都这样?”
“为什么你们都想要假装过去这几年的灾难从未发生?”
“你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汤米不可能死而复生,你的腿也再回不来……南方联盟也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它从前的样子。”
“朋友,我们过去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也不能再对现状视而不见——”
“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抬起头来,正视这些变化,在废墟上重建家园,重新拥抱生活……哦不,我不是有意要说这些伤害你的!”
罗兰突然开始手足无措。
她眼前的年轻人伸手捂住了面孔,无声地啜泣着。泪水从他的手掌下缘滴落。
啊她,她的性格太过刚硬直白,她自己能够挣扎着离开战争留下的泥潭,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普利西,扶他进店坐下来歇一会儿。”
黑人小女孩把扶着来人的拐杖,把他引进了餐厅。
这餐厅久已没用过,但是勤快的南妮嬷嬷日常打扫擦拭,餐厅里的胡桃木餐桌餐椅一尘不染,看起来依旧很新。
“你先坐下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
罗兰把自己的手帕塞到了年轻人的手里,“我和你一样,我妈妈在战争的最后阶段过世了,我爸爸至今智都不太清醒,我有很多朋友去参军,阵亡、被俘、受伤、残疾……每一分痛苦我都见证过,我能体会……”
年轻人的哭声渐渐小了。
有人能够体会自己的痛苦,这痛苦似乎就被分担了。
罗兰很诚恳地自我反省:“是我的不对,我应该自我反省——我应该意识到,美味的食物有慰藉人心的力量,它能减轻创痛,帮助我们把碎裂成一块块的自己再一块块地重新拾起来。”
“小伙子,为了补偿你,我请你吃晚饭可好?”
今晚的饭菜她刚好做多了,能再供应两个人的晚饭。
年轻人已经用她的手帕把泪水擦尽,露出笑脸,使劲点头。
于是,罗兰捧出了克里奥尔面拖蓝蟹炖小海鲜和红豆饭,另外还有些细细小小的软壳蟹她直接用油炸酥了,这时候也一起送了上来。
餐厅门却还开着。
有人探头进来,感慨一声:“真的营业了呀!”
罗兰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真的是拦不住。
于是她大声说:“今天试营业,还有一个免费试菜的名额,有兴趣就请进来,并且把门关上吧。”
来人一听,赶紧闪身进门,顺便把门带上了。
……
南妮嬷嬷坐在楼梯上,一面看着芒罗太太开着门的房间,一面听着楼下餐厅的动静。
她很担心罗兰的话被芒罗太太听了去:“毕竟道理谁都懂,可要是真的轮到自己头上,能不能捱过去恐怕要凭运气呢!”
罗兰这里,一旦开了个“试营业”的口,就再也拦不住了。
天天有人来打听,“试营业”了之后什么时候“正式营业”。
“都听说了,汤米家的厨房,现在的主厨手艺比以前还要好!”
“听说上回托尼和亚历克斯试过菜了,确实如此。”
“那还等什么?每天路过那儿的时候,闻到香味我都走不动路。”
“是呀,赶紧重开吧!”
罗兰“迫于压力”,去征询了南妮嬷嬷和芒罗太太的意见:她愿意把餐厅重开,餐厅的一切采购支出由她承担,如果有盈利,就把盈利和芒罗家对半分。
“我现在的想法是,有空闲就营业,但是不打算赚什么钱。”
“只是让这附近的人都看见这间小餐厅还开着,心里能多点希望和快活。”
罗兰目前的打算是,她每天做上几道菜对外供应,暂时只要把菜钱和维持厨房运营的成本收回来就算了,先不考虑赚钱的事。
嬷嬷脸上有点疑虑,看看罗兰,又转脸看看芒罗太太。
芒罗太太依旧是她那副大家出身的仪态,和蔼地点着头,笑容依旧:“这是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