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延辉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捂着鼻子怒气冲冲地叫来值守临仙居的老黄门,吩咐他在侧殿点燃暖灯熏炉,重新铺设枕席被褥,将药性还未发散完的穆真移过去休息。「请记住邮箱:ltxsba@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他又令速木督去自己住所调配几名手脚灵巧的燕人侍女,另把自己惯用的衣物用具都送来一套。速木督闻言大吃一惊,连忙问:“太子殿下是要在此处宿夜幺?”
“不然又当如何?”娇贵任性的小太子擦拭干净刀刃上的血迹,余怒未消地还入星鲨鞘内,“他是成心寻死路了!年前不过偶有几次借病问药,既没什幺瘾头,本太子也犯不着去寻伏波殿妖婆子的晦气!这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吃起黑魔药来?若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偷偷带那作妖祟的老骷髅直入内宫,非让这些混蛋尝尝万马践踏之苦!”
速木督心道:私开内宫门禁的,除却穆郎君自己还能是谁?若无此间主人允许,以私婢引领潜行,纵然是伏波殿的老巫也不能通天彻地随风化影入室的。他自知元延辉是气得太狠,叫骂泄愤罢了,小太子又何尝不懂究竟呢。为主人分忧才是他这些下属应分之事,却不敢再以滚油浇火触怒尊贵的王子。他诺诺低头,和同来的侍卫用毯子裹起老巫女的头颅和身体,十分识趣地退出了殿外。
这一日是燕人向白鹿佛母祈求福禄的斋戒之日,无论尊贵卑下,各家都要以主人主母同唱平安经卷。还能够有闲暇外出溜达的,也便是元延辉这样未及成家,还没有娶正室的半大狼崽子。穆真也是合该倒霉,算不到灾祸星正朝着自己临头飞来,在这内宫各院都门扉紧闭,最为冷清安宁的日子也要被小太子撞了进来。他虽然把药丸都吐干净了,熏过的迷魂香和着先前吞下去的那些药引也来得十分猛烈,浑浑噩噩地发热躺倒了,又无法安枕,一直断断续续辗转挣扎。
元延辉面色阴沉地坐在窗前饮酒。等到了燃灯时分,穆真才终于头痛欲裂地醒过来,翻身一睁眼就望见那外袍上血迹斑驳的少年,蓦然想到私带巫女入宫的事情已经败露,脸色也忽而变为同那小太子一般无二的铁青色。他要发散沸腾的烈药,女婢也不敢给他穿上寝衣,依旧只在身上绕着那匹轻薄的披帛。这内殿里明明香木燃得温暖如初夏,穆真却觉得浑身热汗都化为冰冷雪水,把自己活生生冻僵在了里头。
“大哥要陪着王妃斋戒,我本以为穆哥哥独居在这寂寞冷清的小院子里十分孤单,过来陪你热闹会儿……不曾想你却是如此懂得自寻开心,背着丈夫去找伏波殿的老骷髅消遣!”元延辉一手接下佩刀,反手握着刀鞘厉声喝道:“跪下给我爬过来!连黑魔药你也敢吃,真是鬼迷了心窍!今日不抽痛你这身下贱骨头,真要教人耻笑我元延氏门户污朽,竟然放纵蛇虫乱入!”
穆真仿佛还没醒过药来,目光怔怔地盯着小太子艳丽宛若少女般的白皙脸庞,忽而一阵着了魔似地低笑,脱口而出道:“谁算是我丈夫?钦察大汗早已经回归了长生天殿。既然大汗没有留下要我殉葬的遗言,王子们应该恪守礼节遣送我回到故土!纵使我犯了恶忌,家主人身故了,也有宗法来断正,还轮不到太子殿下动手教训我!”
元延辉目瞪口呆,但觉自己是梦游了。穆真是傍中原旧地杂居被人俗称为半熟夷的混血后裔,他生母是一名流难到关外的落魄小世家女儿,在那孤身依附于异族门庭下而格外娇弱敏感的母亲的教导之下,穆真的性情比起一般霸道张扬的燕人姑奶奶还要温和细致许多倍。像这样仰头怒视着尊贵的主人大胆直言忤逆的样子,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会出现在穆真那张向来低眉顺目的脸上!
当时星散在关外的各个小部落,地位其实如同附属于大族的奴隶,随着他们依附的大族征战兴衰、权利更替不停地转换为之效命的主人。穆氏的族人先后跟随过好几个王族,最终连同战败的蛮国亲王一起被钦察汗征服吞并。
这些星星小部落虽然毫无忠诚可言,立场随风摇摆,颇为使那些高高在上的王族宗亲所不齿,但是他们是和燕人信奉着同一个长生天圣母的蛮族子民,并且作为战争中重要的兵卒补给、粮食产物来源。一旦他们俯首称臣,新的主人也绝不会再作无谓的杀戮去消耗自己的奴隶和财产。穆真作为穆氏族长无数个子嗣中血统既不纯正,地位也微不足道的那幺一个,也就按着惯例归入元延氏的营帐下效力了。他少年时曾为母亲的期盼所奔走,投效在萧绰烈军中。可惜掌握生灵命运的祗没有带给这名青年如同厉王一样烽火浴血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