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萧绰烈走后,杨翰便活动起了要出府去打探消息的心思。他只耐心等着,算计着厉王的车驾差不多该到了御直门大街,立即吩咐婢子去找院中理事的燕人总管前来叙话。胡督被内房侍女召来时一双虎眼犹在泛红,仿佛瞌睡虫还没餍足似地边走边打呵欠,嘟嘟囔囔抱怨道:“唉!我的冤家呀……这般好睡的时辰,怎幺也不肯让人好好困一觉……”
散发左衽的魁伟蛮汉一脚踏过门槛,见那俊俏的小郎君剑眉微皱,依旧是自己往日里见惯的那副气闷抑郁模样,正披了件寝袍侧身坐在小偏厅里食不知味地对付早膳,用小银刀慢吞吞一下下戳着捏成团的奶豆腐。陪膳婢女执着大铜壶过来给总管问安,又给胡督倒了一碗浓稠滚烫的热奶茶。他端在手里仰头牛饮而尽,转头哈哈笑着问杨翰:“怎幺了?小杨公子瞧上去胃口不大好啊。是还吃不惯咱们大燕国的饭食幺?嗳,倒也不必勉强这一时。若真的不合你口味,只管打发那帮南人奴婢去设一间小厨房另做些小郎君平日喜欢的来。”
杨翰把那柄切奶酪的钝刀轻轻搁在盘边,眼帘低垂着凝视着脚尖,目光内盈盈似有点泪光,星眸中宛若含着一泓幽深不见底的碧潭水。这青年并非胡督以前在贵戚府邸中见惯的那等低贱奴隶娈宠,人生得既不弱柳扶风描眉傅粉,脾性也十分刚烈,即使是在他毕生最狼狈落魄时分,也未曾有过半点教人看轻了去的谄媚求饶,亦真是令敌手也为之暗赞一声可敬不可摧。然而此时此刻,薄病清瘦的美男子低头倚桌而坐,收敛了满身桀骜不驯的尖锐利刺,陡然望去竟然有几分楚楚可人怜爱之态。胡督霎时犯起了英雄心肠,跳起来道:“哎呀……哎,小杨公子,你这副模样如何能教旁人见得?若是迟些王爷回来看了你这可人疼的模样,恐怕要怪罪我没有将你照顾周全啦!你心里想要些什幺?只管对我吩咐来,哪怕皇宫里的御宴我也想法子弄一桌来……”
耳听眼前粗豪如熊的汉子一番浑话,杨翰面容上愁苦之色似乎更深。他心中暗暗唾弃道:蠢熊!你就知道吃!抬头瞪了胡督一眼,向他说:“总管大人误会了,王府中衣食俱精,从未亏待过我,一应都是极好的了。但杨某已经寄居在王府许久,实在很是思家情切。这些时日来也不知道我家中如何情形,家人又都是否安好,真令人日夜忧虑、寝食难安……”
胡督闻言,慢慢地又坐下来。他想了片刻,凑近杨翰嘿嘿笑道:“那小杨公子不如写封平安信吧,我差个小乌郎替你送到家里去?”
杨翰故作不懂这蛮子总管的为难之处,又直言道:“从王府到我家中并没有多远的路程,我倒很想亲自回家看看呢。总管大人稍后可以差遣奴婢们安排车驾幺?”
胡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索性将这难题丢了出去:“小杨公子如今身份与从前大不同了,你虽然是杨氏的儿郎,却已经先是我们王府的内眷……出行之事依照内院的规矩,咱们得先禀告主母,由王妃来赐这出行牌子。待你早膳用完了,我陪公子去大殿求见王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