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什么?
“我所理解的爱,是我明知这个世界很烂也不想毁灭它。
“我渴望的爹娘宠爱我、哥哥宠爱我、人们宠我捧我顺着我,这看似是缺爱、希望被爱,其实我缺乏的从来不是爱,是自主,是权力,是钱财……
“野生的鸟兽自由自在,从来不知宠爱谓何物,从不取悦人类。
“当人类将鸟兽关进笼子,鸟兽受困于笼子,失去了自由。它们必须取悦人类,争取人类的宠爱,它们才能得到食物,活下去。
“人也一样。
“一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女人,她的权力被夺走了,唯一能争取的就是上位者——男人的宠爱。
“无论她是否意识到她是下位者,只要她没有找回她失去的自主思维,没有夺回她失去的权力,那么她哪怕得到无数人宠爱,她都是一个被上位者控制的失权的宠物。
“渴望宠爱是下位者的思维。
“宠爱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权力关系,它冰冷、现实、残酷,充满了利益和算计,绝不温情脉脉。
“上位者看中什么、想要什么,便主动争取它,积极抢夺它,努力创造它,用心维护它,既不会忐忑不安地等待别人给予,也不会放低自尊恳求别人施舍。”
程锦年想到这里,停下来,扭头望着摔碎的玉石雕像:“程延之,我长大了,不再需要也不再向往、渴望你的爱了。”
将爹娘和环境灌输的下位者思维统统都抛弃,她不抑郁了,不怅然了,也没有悲伤、空虚等消极情绪。
她的心情就像雨后的晴空,一碧如洗,澄净清爽。
她是至高无上的女帝。
她拥有天下,她将征服世界。
哥哥不她的听话,故意跟她作对,她当然也能让他听从她臣服她。
将他变成一堆玉石碎块,不足以化解她的憎恨,也不足以让偏心的爹娘懂得她的憎恨。
程锦年勾起讥笑:“哥哥,你在我和爹娘之间摇摆不定,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我远比你强大,我能把你拉到我身边。你软弱,选择不了,我不会怪你,我来替你选择。”
她折回去。
梁道卿跟在她身边,见她心情不错,趁机恭维:“小姐天下第一,绝世无双!也许我该改口叫小姐陛下。”
“很好,从今往后,你们叫我陛下。”程锦年摸了摸他凑过来的俊俏脸蛋,“你很乖,我哥哥的玄功你可以拿走,据为己有。”
梁道卿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很快,他的身体放松了,眨了眨黄绿色的美丽眼睛,眼底的泪痣格外动人:“原来陛下早就知道我的通是什么。但是陛下,我的通很弱,公子的玄功我拿不走。”
“去试试。”程锦年说。
两人回到门口。
程延之的玉石雕像在这里碎得满地都是。
梁道卿不敢踩踏,蹲下来,小心地将大部分碎块拢成一堆,左手伸到碎块上空。
许多暗红色的光点从碎块中飘出,聚成一团朦胧的光。
梁道卿看向程锦年,将红光拍进自己的身体,瞬间得到了程延之苦修多年的玄功。
他缓缓站起,回到她身后,轻声说:“陛下。”
程锦年没有给他回应。
她拍拍手,玉石雕像的碎块跳跃着拼回原本的模样。
它浑身遍布大大小小的裂痕,一双宝石般的暗红色眼睛依然哀伤地凝视她,脸上的泪痕将干未干。
多么痛苦的哥哥啊。
与玉石雕像对视,程锦年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笑容。
她走到它面前,张开手臂拥抱它,脸轻轻摩挲它的颈侧,柔声说道:“哥哥心甘情愿地被我变成一座玉石雕像,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不反抗我?我刚才没思考,现在我想到答案了。程延之,你清楚地知道你亏欠我,想弥补,所以你任由我伤害你……呵,你也偏爱爹娘,不惜算计我,试图用你的牺牲抚平我的愤怒,妄想用你的眼泪呼唤爱你的我。”
她搭着玉石雕像的肩,正视它化作玉石雕像亦俊美无俦的面容,告诉它:“你宁可死,也要站在爹娘那边,膈应我。我看穿你的算计,便不会如你所愿。我要你长长久久地站在我这边,做一条永远听话的狗。”
说完,程锦年踮起脚亲了一下玉石雕像冰冷的唇。
刹那间,玉石雕像的裂痕消失了,生机回到它身上,它从雕像变成有血有肉的程延之,心脏恢复跳动。
这是一个失去玄功、失去继承人身份的程延之。
一个从云端跌落的天之骄子。
他沉静地、忧郁地凝视她,心中如有千言万语,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很有耐心,笑着看他,似炫耀,似夸耀:“我厉害吗?能把你变成碎了一地的玉石雕像,也能把你变回来。”
程延之一言不发。
他像个被割去舌头的哑巴一样沉默地拂去程锦年身上的雪花,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给妹妹穿,并细心地为她系好带子。
“很暖和的衣服。”她评价,不无讽刺地问他,“哥哥,你觉得我会畏寒怕冷吗?”
“我怕你受冻。”哥哥如是回答。
寒风和雪扑进门里,耐寒能力大幅度下降的程延之感到冷。
他下意识地运转玄功,才想起玄功被梁道卿夺走,此时他是凡夫俗子。
究竟从何时开始,梁道卿在妹妹心中占有那么重的分量,连他的玄功梁道卿都有胆量染指?
程延之看着梁道卿,心思百转千回,八分是杀意,二分是探究。
梁道卿站在程锦年身后,礼貌地对他微笑。
翱翔天空的雏鹰被折断翅膀,飞不起来,嫉妒雏鹰的金丝雀当然幸灾乐祸。
“哥哥,我们回家吧。”
程锦年握住程延之的手,笑得宠溺,宠溺背后是深深的恶意。
她注视着他暗红色的美丽眼睛,向他许诺:“没有玄功没关系,我会保护你,就像你过去保护我那样,我会好好地保护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