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看着他的背影,哪怕平时再重规矩,此时也不由翻了个白眼:
殿下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
夜间,银辉遍地。蛰伏了一个冬日的虫子也渐渐探出了触角,隐隐约约的鸣叫声在院内依稀可闻。
下午的话本正好卡在关键地方,萧淮心心念念一天,无奈一来没搞明白宋晏储因何不悦,二来话本更是没要回来。
此时躺在床上,双眼圆睁,心中仍旧难以平静。心想,明日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那话本看完。
月上柳梢头,衬着柳梢的影子,映在青石板的地上,清瑟如水。
……
翌日一早,宋晏储用过早膳在书房,本不过是习惯性地处理每日事务,却不想不过片刻,萧淮竟也走了进来。
宋晏储难掩惊诧,原因无他,萧淮素来是个爱赖床的,只要无需去西山,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轻易起来,今日这般早,当真是了大怪。
宋晏储心有怀疑,哪怕萧淮说的话再漂亮也不相信。果不其然,只见萧淮目光不住游移在书案角落上,宋晏储轻轻一瞥,果然见着昨日被她放在那里的话本。
宋晏储眉宇不由又沉了沉,心下不愉,却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同他计较什么?
宋晏储眉心紧锁,最终一手将书甩到萧淮怀中。
桌案角落没有话本的遮盖,下面的宣纸上的字再也挡不住,两个墨色大字就这么呈现在视线内。
萧淮本想说什么,目光所及那张白纸下意识看去,在看清纸上的字后顿时一愣,随即大怒:
“渡之是谁?”
宋晏储握笔的手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淮又被赶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萧淮抱着话本,一脸无措。
陈玉再也忍不住,叹息般的开口:“爷啊,您可长点心吧。”
“殿下赐字,那于常人而言,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殊荣。”
萧淮如遭雷劈。
他看了眼怀中的话本,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黑成了锅底。
什么玩意儿!
萧淮再后悔都已经晚了,近来严尚自江南回京,宋晏储更是没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此前由大理寺主查,刑部辅助,已经揪出了一大批官员。最后虽然大理寺未禀明,但不少人已经猜到此事后面怕是有皇室中人参与。
朝臣脑子转得极快,当年圣上登基是一件不可言说事。当年帝名下众多的皇子中,可如今真要掰着手指头算,勉强能成气候的,似乎也就只有那位身在京城的誉王了。
学子大哭文庙一事虽说来自大晏各地的学子都有参与,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主导之人是何人的。
其实朝堂众臣也有怀疑,近几届科举中,江南学子录取人数要多了不少,只不过每年的前三甲大多是来自大晏各处,江南的学子多,却并不是那么显眼。众臣也只当是江南水土养人,盛产人杰罢了,谁又能想到内里竟还有这么一回事。
严尚奉命查探江南官场,如今归来,一来是江南那边的消息,二来也意味着京城这边的幕后黑手即将露出真容。
严尚回京,马不停蹄赶进宫,向皇帝禀报。刘大伴前来相邀,宋晏储也去凑了回热闹。
等到了乾清宫,宋晏储眉头不由一皱。只见严尚浑身狼狈不堪,身上带着泥泞的斑点便罢了,周身甚至隐隐可见血色,面上也是一派憔悴的模样。
“微臣幸不辱命。”
皇帝也是皱眉问道:“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微臣回京路上,惨遭贼子截杀。微臣侥幸脱身,不敢耽误,快马加鞭回京。又怕夜长梦多,未整理仪容便进宫面圣,还望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听到截杀二字,皇帝面色微臣,又听他后面所言,面色稍稍缓了缓,沉声道:“爱卿之意,朕明白。刘怀银——”
刘大伴立刻躬身:“奴才在。”
皇帝颔首:“给严爱卿看茶赐座。”
严尚惶恐行礼,皇帝示意他不必拘束,严尚这才慢慢将江南所见所闻细细道来。
江南世家大族根基之深,比之京城那些世袭罔替的家族还要庞大一些。毕竟京城是在天子脚下,皇帝有意抑制世家,自然不会放任他们太过发展壮大。可江南天高皇帝远,比之京城,自是不同。
那些世家逐渐发展壮大,盘踞一方,彼此之间又有姻亲关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条浓密的关系网,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着不慎,整个江南地区都要动荡。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是皇帝派来的知州是强龙,那这些世家就是地头蛇。他们彼此关系紧密,又一心对外,那些京城来的知州也不过一人之力,又怎能与这么庞大的家族相抗衡?
皇帝有心整治江南,那些世家也不会束手就擒。对于经常来的知州他们多是持拉拢的态度,若是拉拢得当,那自然两项互利共赢;若是不成,他们盘踞在江南这么多年,也自然有无数种方法能把那新上任的知州赶回去。
如今江南的知州,就属于上一种情况。
两相联合之下,江南地区上报给朝廷的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百姓和乐。而实际上那些世家鱼肉乡里,侵占良田,逼得百姓无田可种……
种种恶况,都掩盖在所谓的鱼米之乡的美名之下。
如此还不算完。科举本就为选拔人才,可江南那些世家却是刻意垄断科举。每年乡试录取百人,可着百人中有近九成的出身世家大族,再不济也是依附于那些世家的商贾富户。真正出身贫寒的民间学子,仅有不足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