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储慢慢警觉起来。
门被推开的声音几不可闻,紧接着就是故意放慢的脚步声,踩在殿内的地板上,不凝细听根本就察觉不到声响。
如墨的夜色中,皎洁的明月也被掩在了云层后面,屋内唯一的亮处也失去了光源,更显幽深沉寂。
脚步声逐渐靠近,宋晏储呼吸微窒,内心却十分冷静。她在想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避过东宫那么多守卫,能够如此轻松却大胆的进了她的寝殿。
一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宋晏储抿了抿唇,却不敢相信。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晏储攥着锦被的手紧了紧。
那道身影立在床前,停顿片刻,然后伸出手来——
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被褥。
外间一阵风吹过,浓密的乌云慢慢散去,弯弯的月亮再次显现出了身形。
屋内月光暗淡,哪怕看不清脸,床前的那道身影于宋晏储而言也是再熟悉不过。
萧淮脱掉外衫鞋袜,快速地钻进被褥中,而后往宋晏储的方向靠了靠,有力的手臂伸出,习惯性地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怀里。
宋晏储呼吸顿了顿。
萧淮在军营多年何其敏感,只一瞬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对。
他低下头,语气疑惑:“还没睡?”
宋晏储知晓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轻声道:“就要睡了,被你吵醒了。”
萧淮不信。这位殿下身子不好,每日睡得格外的早,最迟也不过亥时。现在都快子时了,怎么可能刚刚睡着。
他动了动身子,这一下才察觉出被褥里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暖气。萧淮皱了皱眉,脚碰到宋晏储的脚,又湿又冷,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他匪夷所思道:“脚怎么这么凉?下人没给你准备汤婆子?”
当然准备了,但是没用。
宋晏储没说话,只是将脚往萧淮的方向蹭了蹭。
既然回来了,那不用白不用。
宋晏储没回他的话,只是把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声音慵懒低哑:“怎么回来了?”
冰凉凉的温度贴在身上,说实话,滋味不会太好过。萧淮顿了顿,而后夹住宋晏储的双脚,调笑出声:“不回来怎么办?”就她这连被窝都暖不热,他要不回来,她就打算守着这冰凉凉的被窝睡一晚上?
宋晏储睫毛颤了颤,仿佛能透过他的中衣划到他的胸口上:“西山距皇宫甚远,你倒也不嫌麻烦。”
“麻烦啊,怎么不麻烦?”萧淮也有了些困意,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低声道:“那若是不回来,耽误了殿下的歇息,岂不成了臣的罪过?”
宋晏储想说怎么就没了你孤睡不了了不成,但温暖的触感自四肢处传来,她抿了抿唇,终究是没说出这种赌气的话。
夜中悄寂无声,萧淮拍了拍她的后背,低低道:“睡吧。”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晏储慢慢闭上眼,汹涌的困意似挣脱束缚的野兽猛地侵袭而来,俘虏了清醒的意识。
等到宋晏储的呼吸渐趋平缓,原本已经沉沉睡去的萧淮又慢慢睁开眼,就着依稀朦胧的光线看着怀中人模糊的面孔,感觉着怀中被填满的滋味,这才低低地喟叹一声。
其实又何尝是宋晏储睡不着,这三个月来的同床共枕,萧淮也早已养成了习惯。怀中乍一空缺下来,哪哪都不是滋味。直到此刻,整个人才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屋外夜色漆黑静默,殿内月光暧昧交缠。
翌日一早,宋晏储醒来的时候,萧淮已经不见了,只余床榻另一边隐隐的温度彰显这边有人睡过。
宋晏储揉了揉额角,对于昨天萧淮大半夜赶回来的事情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殿下?”一旁的陈玉疑惑地唤她。
宋晏储回,洗漱好了用过早膳之后,就准备前往大应寺。
太子出行,阵势极大,陈玉一早就通知了大应寺的住持,让他们做好准备接待太子莅临。
若是当真只是普普通通地去大应寺看看,那宋晏储自然不会如此高调,随意去看两眼,也省得麻烦。可皇帝既让她去了,又查出来大应寺确实不老实,那这件事就怎么都不能随意糊弄过去了。
太子车架到达之后,住持早早就在寺外候着,见状连忙上前念了一句佛号。
“太子殿下。”宋晏储下了马车,随意瞥了一眼,看见的就是满院光头和尚,正在主持的带领下冲她行礼。
宋晏储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寺中大门牌匾,精致中透着普通寺庙难掩的底蕴。
住持十分知礼,知晓这位殿下怕是不惜人群嘈杂,见过礼后就让弟子们退了下去,他则是半步落后于宋晏储,为她介绍着寺中景色。
大应寺不愧是有着上百年底蕴的大寺,假山池水不说精致,却也都透着一股禅意,幽远宁静。
太子亲至,阵势不小,但她却不愿打搅百姓,并未让大应寺闭寺不招待客人。此时又是临近年关,来来往往香客繁多,可尽管如此,寺里仍旧是有一份自得的宁静安然。
宋晏储身披大氅,脚步不快。住持落后她半步,面上带笑,说话间夹带古今典故,却又不显死板,反倒是妙趣横生。
宋晏储叹道:“孤听闻大应寺每月都会派弟子为百姓讲经?”
主持笑道:“造福百姓,弘扬佛法,也是我等之责。”
宋晏储纵观四周,眸中带笑:“若寺中弟子讲经都如住持这般妙趣横生,那也是百姓之幸。”
住持又念了句佛号,笑呵呵道:“殿下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