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这次的魅术用了十成十的灵力,只是个凡人的缝风根本阻挡不了,一眼就能将他魅惑住。
他笑了笑,朝缝风一勾手指,吐气如兰:“过来啊。”
缝风眼发怔看着他,直直走过去。
宫梧桐眸子含着波光看着他,温柔地道:“缝风,我是谁?”
缝风喃喃道:“玉奴。”
他仿佛用尽了极大的力气才喊完这个名字,话音刚落,两行泪簌簌直接从眼眸中滚了下来。
宫梧桐的魅术第一次成功,本来还想要趁机问出来李南枝的事,看到他的泪水倏地愣了一下,好一会才眉目柔和,连语调都故意变得又糯又软:“是我啊。”
缝风满脸泪痕,抬手想要触碰他眼中的“玉奴”却又不敢,他双手都在剧烈发抖,呆呆看了半天,突然缓缓蹲下来,发出一声带着哽咽的哭腔。
宫梧桐从桌案上下来,敛着衣袍也蹲在地上,含笑看着他,道:“你在做什么呢?”
缝风低着头,张大眼睛任由自己眼中的泪水一滴滴往下落,他哽咽道:“我在救你呢。”
宫梧桐引着他说了话,也不知他口中的“玉奴”会是什么性子说什么话,便待在原地一句不发,等着缝风自己开口。
缝风虽然沉浸在魅术中,却根本不看宫梧桐,只知道落泪。
就连宫梧桐自己都不知道这魅术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缝风默默哭了一会,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是我没救到你。”
宫梧桐没说话。
“明明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就好……”缝风抬起头痴痴看着面前人,又哭又笑好像疯子,“我已经学会了缝魂,可为什么……”
“可我为什么还是没救到你……”
那仙人说只要用一半的生命化为红线将她的魂固定在躯壳中,他们两人就可以共生共死。
他以凡人之躯学会了缝魂,拿着那一堆红线高高兴兴回到家中时,少女已经香消玉殒。
一半生机抽出来,变成了无主红线。
他学会了那么逆天的法子,能将所有濒死之人强行留在世间,但最想要留的人,早已离他而去。
若是命中注定她要死,为何又给他最后一丝希望。
天道命轮,难道就是愚弄凡人当乐趣吗?
宫梧桐静静看着他,眸瞳里全是和宫确如出一辙的悲悯。
——这是越既望第一次在他插科打诨放浪形骸的师尊脸上看到过这种情。
宫梧桐的眼睛盯着缝风,清晰地看到他本该长命百岁的河流在不远的将来戛然而止,那河流中夹杂着一根根红绳相互交织,明明那么明艳又热烈的颜色,象征的却是绝望和死亡。
缝风拼命擦着眼泪,想要再看一眼他最爱的人,他呜咽道:“我没能救到你,对不起……”
他只知道将这句未来得及的道歉说给眼前的人听,好像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愧疚和悔恨,让他不再这么痛苦地活着。
宫梧桐轻轻抬起手在他乱糟糟的发顶拍了拍:“不是你的错。”
缝风呆住,迷茫至极地看着他。
“生老病死是常事,并不是你的错。”宫梧桐冲他一笑,“喜欢‘我’吗?”
缝风喃喃道:“喜欢。”
“‘我’也喜欢你吗?”
“喜欢。”缝风呆呆地说,“你说要和我成亲的。”
“这就对啦。”宫梧桐说,“‘我’既然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怪你的,是不是?”
缝风茫然看着他。
宫梧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在这人眉心轻轻一点,将他中招的魅术清了个一干二净,缝风捂着额头,眸子一片混沌,看起来一时半会清醒不过来。
宫梧桐起身,朝越既望一勾手,两人悄无声息离开了这间铺子。
直到走到了长街上,一直没说话的越既望才开口道:“师尊,您刚才为什么不趁着那迷魂术有用,问他李南枝的事儿?”
宫梧桐瞥他一眼,心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然收了这种冷酷无情不解风情的徒弟。
“既然都知道了李南枝身在何处,还问什么问?”宫梧桐不耐烦,直接将琉璃碗丢给越既望,“回去叫上你小师弟,一起去揍人。”
越既望还是不懂他师尊下“迷魂术”却啥都没问的事儿,正要再嘚啵嘚啵地问,宫梧桐冷冷回头瞪了他一眼:“禁言。”
化期威压凌空而至,越既望直接闭上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宫梧桐这才满意了。
那缝缝补补的铺子中,缝风呆滞地在地上坐了许久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捂着额头茫然地回想起方才的事,因为他的姿势,手腕上缠绕着一圈仿佛带血似的绳子露出来。
“不是你的错。”
缝风被只差一步就能救下心上人的悔恨给蒙住了那么多年,这句话好像将他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环顾周遭时,才发现那些痛苦和迷茫全是由他只差一步就能救下心上人的悔恨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