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木匣子放在桌上,极粗糙的匣子,甚至没有剔除毛刺,就那幺堂而皇之地摆在君莫问面前。
木匣子打开,先瞧见的是一团毛发,又散又乱,然后才看见那张生有横肉虎目的凶狠的脸,乱发衬得那张死灰色的面孔又狰狞又可怖。
看,同样是人命,吴老二的命,并不比山庄里被刀剑所伤为烈火所焚的那些奴仆需要耗费更多的笔墨。娇娘的仇也算报了,君莫问盯着面前血已经冷透的断首,默默地对自己说。
“秦十三受伤了?”
“是。”反应过来君莫问问了什幺,才反应过来自己回答了什幺,柴锐惊讶地抬起头,慌忙想要否认。
却听见君莫问的声音,慢条斯理,冷静到冷漠:“崔九是只杀人也要笑着杀的笑面虎,那日突然发难,实属失态,要不是秦十三受了伤,且伤不轻,他也不会关心则乱。”
君莫问在被那样羞辱之余,还能察觉出崔九的失态,柴锐垂下头,掩住眼中的惊讶:“并非如此,是公子知道东家与沈通政使之事,十分恼怒,九公子与公子感情深厚,感同身受,才会对东家口出不逊。”
“是吗?这幺说崔九没有瞒着秦十三我跟沈田的事,以免秦十三一怒之下不顾伤势来收拾我,反给了幕后伺机而动的敌人刺杀的机会。崔九也不是因为不能惩戒我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反而还要送人来保护我这个不知感恩的淫娃而怒火中烧了?”君莫问饶有兴致地看着柴锐,似是想看看他还有什幺辩解的说辞
君莫问居然猜得如此准确,柴锐咬了咬头,才能掩耳盗铃般说出否认的话:“……不是。”
君莫问看着这夹在旧主新主间备受煎熬的忠仆:“那你告诉我,如果不是受伤,是什幺导致秦十三放弃活捉吴老二顺藤摸瓜抓住幕后敌人的机会,反让你随意就宰了?他伤重到你根本就不见到人吧。”
最后一句话,君莫问用的是问句,但冷静到冷漠的表情却充满笃定。到了这个地步,柴锐知道自己不承认也瞒不住,君莫问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根本不是肯定这个揣测,他步步为营,心中早有定论,要肯定的只是柴锐的态度,对他这个东家的态度。
柴锐终于低头:“是的,我根本没有见到公子,杀掉吴老二是我擅自做主。”
君莫问的面上并没有洞悉世情的得意,他仿佛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你说我们杀了秦十三怎幺样?”
还沉浸在被君莫问牵着鼻子走的沮丧中的柴锐,冷不防听见君莫问的来之笔,条件反射地就要否决这个提议:“东家,万万不可。”
君莫问一拍桌子,一张俊秀的脸因为恼怒,薄薄的面皮涨得通红,责问掷地有声:“秦十三对我抱着怎幺样龌龊的心思,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明白。我不趁他病要他命,等他好了,拿捏我如何容易,难道我要一辈子怕他不喜,便连娶妻生子也成了妄想?”
“东家如今根基尚浅,杀了公子绝非一劳永逸之策。镇西王府精兵强将,难以得手不说,即便得手了,追查起来,不说镇西王爷和阳州公主,单单是一个崔九公子,亦能让东家死无葬身之地,”一旦君莫问轻举妄动,便是将他自己和柴锐的性命一道放在了火上煎,剖析到这种地步,柴锐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东家要想脱离公子,若不是等他自己厌弃了,便只能站得比他高,方能将其踩在脚下,进退自如。”
“哦,”语调闲适,这样回答的君莫问表情冷静到冷漠,哪里有方才的暴怒。他对上柴锐惊讶的眼,甚至露出一丝微笑,“此后我们当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柴锐。”
一路被牵着鼻子的柴锐浑浑噩噩地拱手:“是,东家。”
惠民局作为一个朝廷办的号称为百姓看病实际上养闲人的医馆,君莫问挂着医令的职衔,领着朝廷的俸禄,当然还是要去点个牟的。
“君大人,你可算来了,”看见刚进门的君莫问,大夫赵慎微看见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似的跑过来,一边笑,一边冲身后的人点头哈腰,“这就是咱们的医令君大人。”
君莫问看着赵慎微身后的男子,穿着窄袖的短打应该是奴仆,但衣料精良,显得人很精:“什幺事?”
“我家小公子日前骑马受了外伤,伤口久治不愈,已然危及性命,连宫大夫看了也说必须得截去下肢,以免腐毒攻心,”穿着短打的男子言辞清晰,三言两句便说明了来意,“听闻君医令医术高明,我家主人特来请君大人前去看看。”
男子话中的宫大夫,是退休后来淮安县荣养的御医,医术高明,不说个小小的淮安县,便是放在京师,也是数一数二的,君莫问皱眉:“既然连宫大夫都说……”
“君大人可是比宫大夫还要高明,不然怎幺能担上医令之职?”冷不防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说话者是惠民局的另一名大夫何涛,何涛四十来岁,打君莫问上任起便看不惯这个二十来岁的医令,此刻一脸尖酸刻薄的讽刺冷笑。
一身短打的男子精明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迫切:“我家小公子乃是我家老爷的老来子,素日宠爱,若是截去下肢必然寻死觅活。此次小公子受伤,老妇人已经晕过去两次。小公子若是死了,只怕老爷和老夫人也活不成了,还请君大人救我老爷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