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吴老二随手一挥,挥恼人的苍蝇般随意。
君莫问却觉得力有千钧,一脑门砸在墙上,整个都昏昏沉沉起来。
晕过去的最后一瞬间,君莫问听见那小娘子突然痛极惊叫,尽是凄惨绝望:“啊!”
君莫问是被浓烟呛醒的,他吸了两口,顿时觉得胸膛有火在烧,强忍着不敢再大口呼吸,胸膛里越发闷痛。但他是大夫,知道火场里多少人不是烧死,而是被浓烟活活呛死的,强撑着,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眼看着就要爬出房间,忽然听见里面传出呛咳,虚弱幼细。是那小娘子!
君莫问深吸一口气,又倒回去,在地上找到了那小娘子,又小又轻,触手温热绵软,让他忍不住心中一荡。又被浓烟呛了一下,君莫问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这都什幺时候了,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咬着牙,连滚带爬地把小娘子抱出火场。
出了房间,君莫问才知道刚才他只是晕过去,运气何其好,外面简直是一场人间地狱。
这里是从西往东去的主道,许多逃跑的奴仆被恶人撵上了,却不把人砍死,只几刀捅倒在地上,无力动弹出气多进气少。此刻这些伤者身上浇了火油,一沾火星便窜起老高的火苗,运气好的被烧断的房梁掉下来正正砸断脊梁死得干脆利索,运气不好的痛得在地上翻滚惨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君莫问被这样炼狱般的场景惊得愣在当场,身上的小娘子忽然一动,浑身抖得厉害,不住往君莫问怀里钻。君莫问顿时回过来,抱着小娘子安慰道:“莫怕,莫怕。”
君莫问知道自己不能慌,他不只握着自己的命,还有小娘子的命。她那样小,那样可怜,那样孤苦无依地偎在他怀里,柔软得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往南走,对,往南走。
君莫问想起青芘的话,拔腿就往往南跑,浓烟,大火,哀嚎都渐渐抛去脑后。君莫问沿着往南的道路,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找到了一处侧门,侧门洞开着,他连忙跑出去。侧门外是一片幽静的竹林,竹林掩映着一条分岔两道的曲曲折折的山间小径。君莫问望了望,却不知道此时该何去何从了。
“往这边走。”怀里的小娘子伸手指向其中一条小径,那手本来纤细皓白,此刻却残留着可怖的青紫。
君莫问点头,随着小娘子的指引,踏上小径。
原来他们住在山上,出了竹林,君莫问才发现自己是在淮安县附近的一座郊山。他开始浑身绷着劲不觉得,此刻觉得自己逃得远了,劲一松,就觉得双臂沉重,双腿也似乎灌了铅,再也走不动了。
君莫问将小娘子放在一棵树下,自己也靠着树坐下来:“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小娘子靠着树,她本来的罗裙被扯烂,只披着一件君莫问临时抓来的外套,隐约能见一声可怖的斑驳青紫,脸色更是惨白,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你自己走吧。”
君莫问一愣:“我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很难过,但总会过去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为什幺要想不开?”小娘子侧头表情古怪地瞧了君莫问一眼。
君莫问被这一问,又是一愣。
那小娘子忽而笑了,她年纪幼小,又生得貌美,虽然唇白脸白少了几分颜色,却显得越发风姿楚楚:“我只是那家蓄的家妓,锦衣玉食琴棋书画当闺阁娇客一样养着,却也不是真的千金小姐。一夜之后被打落泥土,运气好被客人带走做侍妾,运气不好便沦为最低等的粗使丫头,谁想都可以用上一用。我今日大难不死又脱逃牢笼,已经是烧了高香,怎幺会想不开?”
君莫问还想问小娘子接下来打算去哪儿,若是暂时没有去处要不要先去他家里住着,转念一想,自己惹了官非自身难保,就叹了一口气:“既然小娘子自有主张,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小娘子点了点头,君莫问便站起身来。
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既然小娘子说你是那家蓄养的,可知道那是什幺人家?”
小娘子又点点头:“阳州公主府秦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