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茫然:“啊?”
“这里的常平仓出问题了, 发不出粮, 知府躲了或者跑了。”许融言简意赅。
白芙惊了:“奶奶为什么这么说?才那钦差大人说——”
“我观周佥宪是位能员,常平仓里若是有粮,情势至此,他早该直接下令开仓了。”许融摇头, “还需要知府出面主持什么?”
白芙听得呆住:“奶奶说的是……那常平仓为什么发不出粮, 粮食都去哪了?”
话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还能去哪, 自然是肥了贪官污吏的腰包。
这样的事, 过去不少, 现在正在发生, 将来也不会绝迹。
“所以之前平凉知府瞒报旱情。”许融已经将整件事都想通了, “他不是单纯的玩忽职守,他其实很清楚该有的应对——报了灾,就要赈灾, 就要核算本地粮仓,就要拿出粮食,这些他都清楚,但他做不到。”
他能做的只有拖,以拖待变,妄想旱情不要太严重。
但老天爷没有给他面子,怕什么终究来了什么。
过程里岳翰林与林信、平凉知县的先后加入,更让事态滑向了他完全不可控的深渊。
于是,最终,郑知府变不出粮食,只能把自己变不见了。
整件事的脉络已经清楚,但似乎没什么用。
因为许融也不能马上拿出粮食来,而全城百姓的需求迫在眉睫。
一个不好,就是民乱。
所以林信叫她快走。
许融沉吟不决,她没有自信到以为可以在暴虐的民乱中保全自身,但真就这么走了,她又觉不愿。
想及林信刚才那副形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狼狈,就算当初逃难路上——
客栈门前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白芙吓一跳:“怎么了?”
她忙走到门边去查看,许融心中也一紧,不会是灾民已经闹起来了吧?
一念未完,白芙慢慢倒退了回来——被逼的。
七八个身形高大、服色鲜艳明显区别于普通百姓的豪仆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涌进客栈里来,为首的目标明确,直接将目光锁在了她们主仆身上:“就是你们胆敢派人刺探王府?”
不等许融应声,他蛮横一挥手,“把她们都给咱家抓回去,细细拷问!”
许融:“……”
她刹时竟不觉得惊恐,反而是松了口气:不用做选择了。
她微微一笑:“这位大人,不必动粗,王府有命,我等自当遵从。”
她步伐稳当地向外走,白芙下意识连忙跟上,对面的豪仆们反是面面相觑,那为首之人也怔了片刻,意外之后冷哼一声,终是没叫人强行动手。
出门后,白芙才从吓到空白的脑袋里找回丝智来:“奶、奶奶,我们就这么被抓去吗?”
许融“嗯”了一声。
她知道白芙害怕,行走间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臂权作安抚:“本就要走这一遭,躲不过的。”
白泉小柳两波人马都先后折在这里,给出的是一个明确信号:平凉内外,都已处在庆王耳目之中。
所以她入城时没有掩盖行藏,无用之功,不做,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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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府的豪仆其势汹汹,不允许许融等人乘车,撵着她们步行前往庆王府。
幸而许融入住的是与小柳同一间客栈,小柳既为庆王府而来,住处不会选得太远,不过,也不敢太近。
这么走过去,总得小半个时辰。
终于望见平凉城里独一份的那片恢弘建筑的时候,一行人都觉腿脚酸软。
但许融且顾不上,而是放慢了步子,不动声色地瞥向前方朱墙下蜷缩着的衣衫褴褛的人们。
这些人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面上汗渍灰迹叠加,却竟少有人抬头擦一把,麻木而呆滞得像一群雕像。
——现在能到粮铺去抢购米粮的那些百姓,其实算是家计不错的了,至少还拿得出钱来。
大灾之下,更多的是迅速被击垮根本难以撑到朝廷救济的贫民们。
白芙看得震惊,顾不得还被监管,忍不住问:“奶奶,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城门口吃粥?”
“那粥只能保得人今天不饿死。”许融低声回,“但是明日呢?后日呢?断供了怎么办,这一季的收成已经干枯在了地里,下一季的种子青苗又到哪里变出来?生了病请大夫买药的钱又从何处拿……”
“那他们呆在这里——”白芙反应过来,“是想找活干?”
许融微微点头。
官府失职,这个时候贫民只能依靠大户,平凉城里最大的大户是谁?
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