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萧信否认,他没有犹豫,只是目光又变深,这次的深又不同,没有亮,像是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他的声音也变得沉寂:“是我不对。”
是他生妄想,是他多贪念,是他放纵不自制。
他不自知的时候如此,知道了,仍然如此。
大概因这两个状态本没有什么明确的分界点,就像日夜蒙昧之际,自然交替,他也自然地就踏过来了。
许融迟疑了,她还有点心软,她给萧信认怂的时候是很随意的,纯粹是出于识时务的心态,但萧信现在给她认错认得很认真,好像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但哪里至于呢。
问她是不是只知道“利”,没问错啊。
她两辈子加起来——虽然都很短暂,所得到所付出的真情都有限,那对她来说是很复杂的课程,谈利就最简单了。
“二公子,你没什么不对。”她安慰他,“不用这么慎重其事的。”
萧信终于从她手里接过了书。
他没再说话,但他知道,他就是不对。
更不对的是他从没打算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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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最终还是平静地过去了,接下来几天也没什么事。
如许融所料,常姝音的孕事占据了长兴侯府的要闻榜第一名,萧信的县案首都被压下去了,关于此事的唯一一点后续是,萧信后来发现了那个长房那边送来的砚台,他不知又犯了什么脾气,不肯留着用,要丢掉,许融服了他的贵公子脾性——这就凸显出来跟她这种平民出身的不同了,穷得叮当响,还偏能败家。
她要过来,跟他说还可以用来走礼,不好送回常姝音那边,跟别家有礼时用一用总是可以的。
萧信才勉强应了:“嗯。”
却又要回去,不肯放在她这边,道:“你要用了再告诉我。”
许融不知他来来回回地倒腾什么,好脾气地都依了他。
背后跟白芙吐槽:“我看二公子的功课是真的还不够多,一个破砚台,有空想这么多花样。”
白芙陪笑。
场景依稀有点熟悉,许融一回头,萧信掀着帘子瞥她。
许融干咳一声,道:“二公子,找我有事?”
这几天萧夫人一直关切着常姝音那边,又要留她的起居,又要叮嘱萧伦一些注意事项,还要接待闻知喜讯前来探望的郑国公夫人,忙得不休,因此把府里诸人的请安都免了,许融乐得恢复了才穿来的作息,天天睡到自然醒,如此她跟萧信的坐卧时间就差得更远了,萧信自读他的书,两边白日里相安无事,等闲互不干扰。
萧信倒没找她的账,而是道:“你家太太和章哥儿来了。”
许融吃了一惊:“啊?”
她忙站了起来,直觉问道:“是不是章哥儿闯祸了?”
打她成婚以来,许夫人和许华章这是头一遭一齐踏进长兴侯府的大门,事先还没个预告,不怪她要往坏里想。
萧信摇头:“不知道。”
他只是正好临窗作文,传话的小丫头咚咚跑进来,他听见动静,抬头问了一句而已。
许融揣着疑问往外走。
萧信跟在她旁边,两人迎出去不久,就看见了许家母子俩,依礼许夫人该先去见一见萧夫人这个主家,但萧夫人正忙着,且也不想见许夫人这个泪包,以事推了,直接叫人领着他们来北院了。
这也正好,许融迎面一看,许夫人眼圈没红,没哭——她心里就有底了。
没大事。
“娘怎么忽然来了?”她到跟前问。
“没什么,娘想你了,来看看你。”许夫人笑道,她目光确有慈爱,却也好像有些事,不像她说的那样“没什么”。
外头道上不便说话,许融就没问,她也没空问,旁边许华章已经迫不及待地说起来了:“姐姐,姐夫考了案首,你也不叫人回家报个信,我还是听张维令说了才知道的,我都没有来庆贺。”
许融还真没想起来,她跟许华章这个小纨绔弟弟熟悉许多了,但对于许家的归属感仍没多少,不过这事好解释,她笑道:“二公子为人谦逊,不愿张扬,等明年中了秀才了,你再贺也不迟。”
许华章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他话多,又去跟萧信搭起话来了,转头向他道:“姐夫,原来姐姐从前没乱夸你,你真的这么厉害,一考就考中了。”
萧信眼垂下了一点,脸色舒展,道:“没有,侥幸而已,先生说我还需多加用功。”
“姐夫,你别谦虚了,别人怎么不侥幸。”许华章很精明地马上道,又带点美滋滋,“我出去玩,别人都问我呢,还跟我打听,你怎么一下厉害起来的。”
萧信从开始读书以后就很少涉足玩乐之事了,别人想问他也问不到,拐弯抹角的,结果就问到了许华章头上——毕竟差不多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几个读来读去胸膛里也没读进几滴墨的儿郎呢。
萧信的县案首放在文官翰墨之家不值什么,放到勋贵这一群里,就像一群鸡里出了一只鹤一样显眼了。
萧信只是听着,许融笑问他:“哦?那你怎么说的?”
“那当然是因为姐夫肯用功了。”许华章回答得很有章法,许融正要点头,听他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姐姐旺夫。”
许融:“……”
要不是旁边萧信及时拉了她一把,她差点一脚崴下去。
——这是什么诡异迷信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