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一整个午后只是闲暇之谈而已。
但霍坚能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明明不是什么能洞彻真相的聪明人,但仍觉得辛秘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没有理由,他说不上来原因,其他人也几乎没有发现她的差别,但看着辛秘平淡的侧脸,她漠漠的黑瞳,她眺望着落日时眼角眉梢的决然,霍坚有种心惊的预感。
他尝试着在林间休憩时靠近她……自从与黑蛇的一战结束之后,她就很少亲近过他了。
于是他在靠近她叁步的身后站住了,双足稳稳地立在有些潮湿寒凉的泥土上,望着她的背影,犹豫着不知怎样开口。
要直接问吗?你是不是又要做什么大事,并且不准备告诉我?
……可他是谁啊,他是狐的什么人,凭什么这样问呢?
那,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最近有什么烦心事,试着帮帮她?
……他又能做到什么呢?
窘迫的退缩感像浪潮一样席卷而来,霍坚抿了抿唇,迟疑地望着她纤细背影,脑海中纷乱的思路混混沌沌,他承诺过要对她献出自己全部的真心,但她不想让他知道时……过于守礼的男人又不知道是否该主动靠近。
辛秘忽而回过了头。
“你站在这里不出声,是要刺杀我吗?”她问,面上有着娇横的挑衅。
“不不……”霍坚被她忽然出声惊了一瞬,尴尬回答,顿了一会,见她色如常,没有很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犹豫着,到底还是担心她要做什么,试探性开了口:“只是觉得,您最近思虑很重。”
辛秘黑得发沉的眼睛看着他,像是无光之湖,有一瞬间霍坚觉得她像是要发怒了,又像是快要哭出来……那湾湖泊里漾着粼粼的动摇波光。
——她有一瞬间,是想要向他倾诉什么的。
可辛秘只是沉默地、沉默地看着他,在这窒息的寂静里,她恪守了百年的准则熄灭了短暂燃烧的情绪,那些星火一点点融化消失,泯灭在湖底。
“当我需要你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的。”狐轻轻说。
她没有骗他,但也没有告诉他。
霍坚在这样的回答里嗅到了诡异的危机,他茫然地看着辛秘,唇角动了动:“……您真的会需要我吗?”
他这副样子像是微妙地取悦了明,辛秘笑了笑,是一贯调皮而得意的嚣张笑容:“你是我的下属,是我的家臣,我当然会需要你。”
这样的承诺没有让霍坚安心,他想要追问,可辛秘已经转回头去了。
象群的行进速度极快,在山间的第一场雪落下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树林边缘。
来时的船还停泊在岸边,留守的辛氏族人手忙脚乱地奔来行礼。这些人都是跑惯了江湖的可靠之人,往常都是精炼沉稳的……但此时每个人面上都带着难掩的惊慌和茫然。
他们看到辛宝带头从林间走出时,就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急切。
……发生了什么?
辛秘脑中有什么紧绷的弦似乎快要断裂,侧额的血脉突突跳动,她意识到会有什么可怕的消息在等着自己。
辛宝同样警觉,他挥挥手让下属屏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包括欧阳浔和霍坚,他们和一干“外人”一同,被礼貌地请到了不远处休息。
留守的负责人面色惶惶,向辛秘递上了薄薄一封信笺。
那信纸短短细细,还带着卷,显然是从信鸽脚爪上的竹筒上取下的。
——是桑洲来的消息。
辛秘的血液在一瞬间汹涌奔流,她微微闭了闭眼,让这具久经操劳又刚受过伤的凡人身躯气息平稳后,平稳地接过了那卷纸。
冰凉的雪花从天而降,贴在她的侧脸,她信手抹去,展开了信笺。
上面只记载了短短的一行字。
——梓献城而降,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