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就仿佛酝酿了成百上千年的风暴在漆黑海底炸响,极尽的恶毒凝成浓稠黏浆,挂在刀剑断裂的刃上,硬生生从耳膜边划过,留下豁然洞开的可怕疮口。
就连疲惫的欧阳浔都浑身一惊,悚然握紧短刀。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笑着,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饶有兴致地随手逗弄。
在这样的笑声中山石振动,岩壁动摇,脚下传来了水波般混乱的震荡,一些被堆迭起来的骨骸随着晃动大大小小的碎石顺着山壁滚落下来,霍坚疾步避让,单手拎起脚步不便的欧阳浔就要向岩洞躲避。
灰尘腾起的同时,他胸口传来了辛秘带着恼怒的命令。
“不许动,一步都不要动。”毛茸茸的狐狸声音又冷又快:“究竟是我们狼狈躲避的样子可笑,还是你被关在这里上百年无人问津可笑?”
甬道尽头厅堂里传来的笑声一顿,逐渐低沉消失,紧接着是一声不屑的哼气。与此同时四侧的山崖晃动更加剧烈,连霍坚都要半蹲下身子压低重心才站得稳,岩洞之上本就低垂的拱顶似乎都要压坠下来,镶嵌在两旁的夜明珠有一颗滚落出来,落进水中。
身后的水面像是沸腾一样动摇着,翻腾起巨大的气泡,那些星星点点的闪光从水底深处出现,怪鱼们得到了召唤,蓄势待发着撕碎一切冒犯主人的入侵者。
如果山壁塌陷了,他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霍坚咬紧牙关,准备违抗辛秘的命令,冒死也要将她带到那个没有落石的厅堂里。
可这样的想法才一升起他胸前就是一痛,辛秘尖尖的爪子刺进了他的皮肉,带出一连串的血珠,她用冰冷警告的眼看着他。
确认手下不会乱动,她开始冷笑:“若我们死了,你还要被困几个百年?”
山壁的动摇不停不歇,但头顶巨大的岩石不再摇晃了,湖底聒噪的怪鱼们团团围聚在水边,牙花咔咔碰撞作响。
那可怖的声音又响起了:“……你们身后,还有别人。”
他说的是那个在山林中就一直跟踪尾随着他们的人,没想到他也下水了,还潜入了进来。但无所谓。
狐冷笑:“他早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这些年一直不来,你觉得他会满足你……不管是怎么样的想法和野心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你也知道我能给你什么,杀了我?”
她小小一只,又毛又绒,像个孩童的玩具般可爱,偏生说话时又凶又狠,还带着令人折服的笃定,面对着地动山摇的危险,没有一点惧怕,半步都不肯退让,心跳平稳有力,毫无不平的起伏。
霍坚抱着她,不知怎的,竟也安心了很多。
山洞的解体开始减缓,滚落的碎石逐渐停息,厅堂里的那个东西停下了狂怒的操纵,不管他是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辛秘的警告都起到了作用。
“你是什么?”那声音古怪响起:“你像是我的同类,但又远不如我,气息单薄的几乎像个低贱凡人了。”
山壁之上投影出一个巨大的影子,那东西凑近了洞穴,似乎想要看清站在外面的人,然而还没靠近,就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身形一滞,又向后缩回最开始停留的位置。
“你的同类?”即使他已经不再饱含杀意,辛秘的口气也没好转,故意挑衅一样张开尖尖嘴笑了两声:“就你这样,不鬼不鬼,倒像个妖怪了。”
厅堂里传来狂怒的嘶吼,那东西在里面愤怒翻滚,山岳一样的阴影在墙壁外舞动,他的爪牙撕开了山壁,发出刺耳的钝响。
然而,即使这样愤怒,外面的甬道也不再动摇,没有一颗会危及性命的落石滚下。
辛秘嘲讽地笑了。
她之所以屡屡强势地挑衅对方,就是吃准了他们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不管多么仇恨多么愤怒,都会忍着自己的杀欲,在之后的交谈中处于下位。
并且,她要赌一把,他是不是知道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是谁,以及知道那人的阵营。
——看来,她赌对了。
她向身后的黑暗里不着痕迹地投去一瞥。
李洛儿,又或是……乌叔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