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坚的旧识倒是想坐下来与久别重逢的将军好好聊一聊,把酒言欢,但霍坚本人还有任务在身,不准备浪费时间,便还是拖着他启了程。
不过那年轻人本就是被唐锦派来护送他们一路的,也还是有机会说得上话。
“……当时漕山关那一仗打完,将军你……你被带回去了,我们也被打散,按原籍充入地方军。”
“我就回蜀州来啦……不过巴蜀这里的官军平白顶着‘官’字,行径与盗匪无异,加上行事散漫毫无纪律,我便和几个同乡一起离开了。”
“我?我可不是唐氏的人,要真有这么一个大家族后盾,谁还会去卖命啊……”
骑在马上的年轻人也有些不解,抠抠脑壳:“来村子里招工的人只说是替唐氏的老院子当护宅,清闲还能拿一笔薪水,于是我便来了,想着还能赚些钱回去孝敬嬢嬢……结果到了之后才知道这院子里住着他们的家,好家伙,给我吓傻喽……有家还要我们这些护院有什么用啊……”
在凡人眼中,一旦沾上“”字,那便是强大秘的存在,不说呼风唤雨、叁头六臂,守护自己的领土总是手到擒来的吧?……再说,家那都是大家族的核心不是吗?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种外姓人来保护啊。
所以他们几个护院都茫然又紧张地干了几天活,结果唐氏的家每天都化作小山一样的原型在山上睡觉,这老宅子也是真的偏远,远离城镇喧闹,没什么唐家的人,除了在内宅伺候的侍女,基本见不到人。
工资又着实是不少……于是他们稀里糊涂地干下来了。
霍坚和他骑马并行,面色是在外行走时一贯的严肃,一边留意四周的动向,一边听他讲这些经历。
辛秘猜得不错,不管是不是唐锦自己要求的冷清环境,唐家人对这位家的重视着实不够,按老宅目前的军备,若来一个几十人的小队,定能将这老宅屠个一干二净,即使唐锦还留着力可以一战,调支百人军队也是足够的。
不一定要杀伤她,只是生擒,就足够拿捏一个大家族的命脉。
讽刺的是,越是这样冷对,那些有异心的势力反而更懂得唐锦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但不管怎么说,唐氏的举动还是有些过于凉薄,毕竟是曾经庇佑了他们上百年的明……霍坚拧起眉头,不着痕迹地看了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一眼。
那辆宽敞的青篷马车由两匹并驾齐驱的马儿拉着,跑得又平又稳,垂下的帘子厚实不动,他看不到里面那个茕茕身影,也看不到她那张冷艳面孔是不是又摆出了失的表情。
她听到了吗?
会为唐锦难过吗?
……会为自己难过吗?
霍坚有心想去看看她,但他没有资格,也没那个身份。身边的唐氏众人都知道辛秘才是主事人,连他旁边的青年都知道自家将军是下岗再就业,被辛氏的大商人雇来做护卫。
因此,辛秘没有叫他,他甚至不能主动上前。
车队平稳前进,蜀州多山,路途盘绕,马车只能慢行,他们走了一个时辰也才翻过一座山丘,遥遥后望,还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间静默孤独的宅院,深沉的木制院墙包围着那一方小小天地,炊烟袅袅,沉默地伫立在山边。
霍坚看了一眼,眉头微拧,勒住了马。
“吁——”在他身边并骑的年轻人也停马,转头去看霍坚:“将军?”
“你们往日,这个时间便起炊吗?”霍坚眉目低沉,有些迟疑。
他们出发时刚过午时,是吃了午餐走的,此时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
那栋大宅里一向人丁稀薄,唐锦基本不吃不喝,也就只有宅子里为数不多的佣人和护卫需要饮食,此时护卫又被他们带走了一大批,按道理,不需要这么早开始准备晚食的。
然而山边的古宅,却又显而易见地升起了烟雾。
青年一怔,也觉不对。他是本次派出的护卫里的小头目,一个呼哨,整个车队便停了下来,青衣的管事也从前面退了回来:“小余护卫?”
接着他也看到了远处升腾而上的烟气,面色一阵变化:“这……这是?”
“古宅恐生变故。”年轻人——小余护卫咬了咬唇,色严肃,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食人之禄,便要替人行事,他应当赶回去做一个本分的护卫,但他此时又在护送贵客,这位贵客身边还跟着他崇拜的将军,将军似乎……也是有急事的。
他一时陷入两难,眼睛看看远处的烟气,再扭头看看霍坚,到底是个年轻人,面上的纠结显而易见。
“掉头。”
众人拿不定主意之时,一直静默无声的马车里传来了玉石碰撞般玲淙的声音。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车帘,辛秘冷艳的面孔出现在窗口,带着些冷峻的笑意:“回去,看个究竟。”
霍坚不语,还在思忖可能存在的危险,辛秘视线一转,黑得浓稠的眼眸看向了他:“既然让我们看到烟,那便是要拖住我们的意思,跑了这里,后面还会有别的麻烦。不如在唐氏的地界上与唐锦会和,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