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坚这种门外汉都能看出来她手法不行,何况万千锦衣玉食堆成的辛秘?
狐挑了挑眉,看了看被递到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再顺着茶杯看到圆脸侍女有些颤抖的手臂,再滑到她紧张又努力撑着的面色上,忍不住又叹息了。
罢了,让她来待客,她怕已经是这所衰朽宅邸里最顶事的人了。
辛秘不动色接过了茶,喝了一口。
圆脸侍女喜笑颜开:“大人且在这里等着!婢子去看看家是否醒来。”
……把客人晾在这里也很失礼,门外就有扫地的仆从,随便喊一个去看看不就是了,自己当然要留在这里招呼客人啊。辛秘蹙了眉,嘴唇紧紧合拢,不让自己的龟毛脾气发作,开始替唐锦管教下人。
侍女一走,雅室便又恢复了寂静,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将嘴里的茶水不过舌尖,咕咚巨大一声直直咽进了肚子里。
“……”霍坚侧目。
辛秘扭头不看他:“……我没想到她能把向春泡得这么酸苦。”
男人一阵失笑,他当然不是觉得辛秘此举失礼,反而对她能忍住不发,照顾对方的面子,在她离开之后才灌掉茶水而感到更加妙。
不过仔细想想,她礼数一直很周全,对凡人也是慈悲怜悯的,身边的亲人、路过的贫民,都会引起她的怜惜,只对他……
不能想,越想越苦涩。
这一等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辛秘再忍着火气也快压不住了,左腿右腿轮换着搭在另一边没耐心地晃个不停,苦涩的茶水也已经变得冰凉,就快要忍不住喊人来问个究竟了,院落外终于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人……两位大人!”圆脸侍女在院子外急刹车,停住奔跑,然后竭力作端庄模样迈进门槛,气喘吁吁偏生端着恬淡微笑:“家醒啦,请二位前去用膳。”
“……”辛秘挑着眉毛看了她一会儿,忍了又忍:“走吧,你带路。”
天色渐晚,老宅里点起了灯盏,只是树木藤蔓太过茂盛,几乎遮天蔽日,零星的几盏小灯完全不够照亮整个庭院,仍透着旧夜的昏暗,夜风吹拂,树叶哗啦作响,阴翳浮动。
辛秘看着圆脸侍女脚步轻快地在圆石小路上穿行,熟稔地拨开太过葱郁的蕨类,似是半点不害怕这处在半山腰原始丛林里的宅院的昏暗夜晚。
“你不怕吗?”她有些好。
圆脸侍女回头看她,眼睛瞪得很大:“怕什么?怕黑吗?”
在看到客人点头之后,她拨浪鼓一般摇了摇头:“当然不怕!这里可有着我们唐氏的家大人坐镇呢,蛇虫鼠罴不敢近前,妖邪鬼怪无门而入!”
“家大人可以保护我们一辈子!”
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因为方才的奔跑红红的,双眼透出纯然的信赖和景仰,仿佛凝淬了星光。
祁官镇向西,十里地外。
张瑞一袭长衫,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入了一处荒废的院落。举目所见皆是黄土荒地,这一幕他已经看过了太多,毫无新,于是目不四顾,直奔目标而去。
从前村民们集会的祠堂门已经被暴力破开了,门扇四碎,马儿们被拴在院中,平整土地被踏得纷乱。
祠堂里的礼器、桌椅、甚至一些没被人带走的先人塑像都被砍得七零八碎,在地上堆作几堆,浇上了引火用的桐油,看起来准备在这里生火了。
张瑞微微皱了眉,因这种亵渎死者的行动而感到不愉。
“哟,远远就看到一个人满脸苦,就好像不想见到我们一样。”远远地传来一声威武的男声:“原来是大哥啊。”
欧阳家的二公子,欧阳治从祠堂里迈步而出,色倨傲。
他轻蔑一笑:“大哥可是看不惯我们这样糟蹋人家的身后依仗?”他随意抬腿,踢了踢一边掉在地上的无字牌位,不怀好意:“倒也是,大哥是发死人财的,当然和死人关系好。”
“……”张瑞平静地看着他,不欲多舌:“你爹呢?”
“我爹?”欧阳治夸张地咧嘴:“多生分啊,那不也是你爹?”
接着他倏地收起笑容,沉沉看着台阶下这个纤细瘦长,丝毫不像欧阳男儿的废物兄长:“他把这次行动全权交给了我,现在,你要听我的。”
“现在,把你所探知的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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