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半昏半醒的梦境里又出现了那只大鹗,但它不会动,切切实实只是他胸膛上的纹身。
梦里的明咬着嘴唇,再一次用手触摸上了它,顺着它的翎羽,一寸一寸滑下。
他的胸口,那只大鹗的眼睛处前日晚上被她抓破了,浅粉色的伤口正在左胸下方,他颜色微深的突起下几寸,那处柔韧的肌肉如同钢铁包裹在丝绒之下,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而绷紧,又渗出了一丝血液,看着可怜极了。
这鸟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日出之后,又过了一会,等天光亮起之后霍坚才远远地叫醒了辛秘。
她懵懵地坐起身来,浣洗过的头发乱糟糟的,又蓬松又轻盈,披在背后整个人看着都毛茸茸的。
霍坚带着院子里的野果子回来的时候她也彻底清醒了,面色看着不太自然,有些生气的样子。
但又似乎不完全是生气,好像还有点……羞恼?
霍坚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又想到昨晚睡觉她就一直翻来覆去,似乎还做了噩梦,吭巴了一会,还是趁给她递果子的时候问了一嘴:“是我的纹身……污了您的眼吗?”
毕竟是他所自卑的东西,总是忍不住猜测她的厌恶,又为这种猜测而战栗。
辛秘刚咬了一口果子就听他提纹身,柳眉竖起,唔地呛住了,酸甜的汁水激得喉咙一个劲儿地发痒,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这、这人真是!好端端地提什么纹身!
秘咳得耳朵发红,那团红晕又有了漫延到全脸的趋势,她恨恨地瞪着霍坚,说不出来话。
那臭鸟,不仅污了她的眼,还污了她的心智,不然,不然她怎么会在梦里,鬼迷心窍地去舔他的伤口!
梦里沾染舌尖的血腥味太过真实,此刻又浮现在记忆里,她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把果子丢回霍坚怀里,不要理他了。
他们没有在这里休整很久,吃过简陋的早饭,就再次出发了。
流民们所在的大厅那边传来了热热闹闹的喧嚣,也在张罗着劈柴吃饭,大嗓门的男人和絮絮叨叨的女人交谈着,夹杂着小孩子的吵闹。
这杂音并不优美,可比起前些日子一望无际荒无人烟的死寂,这种吵闹反而让人觉得轻松。
辛秘跟在霍坚身后,两人无声地迈过蒸腾着热气的清浅水流,踏出了这处荒废庄园。
离开之前,那位老人家出来泼水,看到了他们。但他没有喧闹,只是含笑看着二人,向他们拜了拜手。
祁官镇在正南方,还有不远的一段距离,霍坚看看秋日仍然毒辣的日头,斟酌了一会,还是带着辛秘略微绕了绕路,走了一个时辰,拐到了一个小小的歇脚处。
入口的木牌上写着“王家驿”叁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就挂在有些朽坏的木栅栏上。
辛秘四下看着,有些好。
这里看起来像是他们之前住过的废村那样,因为战乱举村搬迁,只剩下荒地和搬不走的木屋、土炕,而这剩下的残余物被这些来往的商人和流民利用起来,收拾出了一点住人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落脚点。
目前这个落脚点的管辖者,也就是地头蛇,正是一个王姓流寇。
不过他们不是来住宿的,拖得有点久,要赶一赶路才能早点到达祁官镇了。
霍坚在进村之前就让辛秘将脸遮了起来:“我们是来采买坐骑的,要赶路,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他倒不至于害怕与这里的地头蛇,只是辛秘的容色太过出众,很难有人不为之心动,一旦起了冲突,耽误事小,走漏他们两人的消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一个绝色女商和她的护卫”这样的组合在现在的商路上并没有那么多见。
狐还是第一次被要求偷偷摸摸做人,有些不高兴,瞪了他一眼,才接过男人宽大的外衫,将脸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个村落。
荒村不大,目前已经驻扎了两个中等大小的商队,基本已经将村落挤得密密麻麻,他们二人转了一圈,在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和冲鼻的牲畜气味中穿行,才找到一个拿着一本册子的男人,似乎是个管事。
“买马?”管事留着山羊胡,精明的眼睛一动一动的:“这可不好买啊大爷,马儿是商人们的命,这么一个小村子里怎会有人肯卖马呢?”
“那其他牲口呢?驴,或者牛、骡。”霍坚已经看到那边牲口棚里有几头慢悠悠嚼着干草的黑牛了。
大历律禁止私自屠戮或贩售耕牛,违者是要杀头的。但现在遍地战火,有些地方都在吃人肉了,又有谁在乎这些狗屁律令?
他跟着管事前去挑选牲口,辛秘围着他的外袍,四下打量这个虽然肮脏但对她来说也很新的环境。
唔——?
她忽然转回头,盯着不远处一个角落。
好像,看到了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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