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辛氏发来的信鸽时,两人正在横渡一条小溪。
辛秘小心翼翼地踩着滑不溜秋的圆石走着,一只手扶着霍坚的手臂,而后者直接挽起裤
腿,踩进水里。
她走得很小心,完全没有听到翅膀扑楞的声音。
等度过河岸,她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霍坚,这才发现他空着的另一只手里正捏着一只挣扎个不停的小东西。
那东西还带着个有点眼熟的项圈。
“给我。”她伸手,拧着眉看了霍坚一眼:“都要被你捏死了。”
男人干咳一声,顺从地伸手将那只确实被他捏的羽毛纷乱的鸽子送上去,他并没有分辨出这只鸟脖子上的徽迹,也不明白这鸟儿是怎么在山林中找到他们两人的,自然觉得这小东西来者不善。
辛秘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抱怨什么,冷淡着脸,一边抚顺那只哆哆嗦嗦的鸟儿的羽毛,一边给他解释:“辛家的信鸽是由现任家主找到的秘陪之法从小训练的,并且对我的气息也很熟悉,因此可以找到送信的目标。至于佩戴的颈圈,上面的标志是牡丹,因为……算了,因为牡丹好看。”
其实是因为建立信鸽网络的辛梓觉得她像牡丹,又华贵又难伺候,干脆把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一朵繁复的重瓣牡丹。
但这个理由说起来有点跌份,她才不说呢。
霍坚当然听出了她强硬的转折,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她。
这束视线被说一不二的明捕捉,她立刻看回去,眼如刀锋,寒光凛凛。
“……”
男人低下头,算了就算了吧……牡丹确实挺好看的。而且如果用铜钱、狐狸这种易懂的标志,简直就是给别的氏族送上门去的情报。
他低头拧干了下摆上的水,并不探头好信件上的内容。
辛秘已经拆出那个小木筒上的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她色冰冰冷冷不辨喜怒,霍坚下意识地猜到信鸽带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辛秘消化了一会情报,转头告诉了他:“是胭脂铺管事发来的信鸽。本家的消息已经传给了他们,但另有一批鸽子被射下去了,虽然仍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足够那些人知道我很重要,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搜城。”
孟县说小不小,但真要派人搜起来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发现他们早已出城。
霍坚思索了一会,在下决定之前先问了别的:“……辛氏族长,有做什么安排吗?”
辛秘一扬胳膊,那只刚刚在霍坚手里吃了大苦的小鸟儿咻咻地拍打着翅膀,逃命一样远离了这个煞般的男人。
狐看着远去的小小白影,信手将那张信纸丢进脚边的溪水里,特制的纸张遇水即溶,不过几息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是不是霍坚的错觉,提到辛梓,她的表情更冷洌了
“当时跟在我们后面,变故发生之后去求援的暗卫们已经和辛梓碰头了,他会迅速派出精锐小队走水路来寻我们,在下一个渡口,祁官镇会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眸淬了冰:“……但除此之外,他腾不出手来。”
辛梓下手太狠,挖的面太多,一些人害怕他,一些人厌恶他。但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希望他死。
所以这位年轻的病弱家主被刺杀了,精锐的刺客连续数次袭来,族长的庭院一周之内走水叁次,他腰上中了一刀,所幸没有危及性命,但那些躲在幕后的人是铁了心想要他的命,他们不会停手的。
“阿秘,你知道我的脾气,所以不要劝我,也不用担心我。这一仗是我注定要打的,他们狠毒,我将学着比他们更狠毒。扛过去,辛氏才能真正变成我的辛氏,我们的辛氏,若我扛不过去,那也都是命,麻烦你继续照顾好我姐姐便是。”
他寄来的手信上流露着这个男人的坚定:“没有人能伤害了辛家人却不付出代价,我会尽全力帮你,整个南部商路都会加急为你送信,钱、补给和所有需求都可以在南部任意一家商铺取到,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我,而是安全地保护好自己,等你回来,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辛家。”
即使从小体弱,但辛梓的骄傲和执拗让他永远有一副挺直的肩膀。
——这只雏鹰正在学着张开翅膀,为她遮蔽风雨。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霍坚询问的目光:“没事。你去前面带路,我们得快些了。”
男人瞟了一眼她的色,匆匆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扶着刀走在前方两步的位置,一边清着杂枝一边带路。
辛秘咬着唇,一言不发地跟上了他。
变成凡人之后,她又懂得了另一种软弱。
这种感觉让人心脏窒闷,喉头酸软,就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模糊。
——悲伤。
明正因为亲人的鲜血和被迫成长而感到痛苦,开始痛恨己身的无力。
孟县后山本就不大,他们没走多久就绕了下去,只是还隐藏在茂密的树丛里就听到前方下山的拗口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有人。”霍坚轻声告诉还没听到的辛秘这个消息,让她伏在树林里不要动,他自己小心地攀上枝繁叶茂的矮树,半吊在树枝上,观察敌情。
辛秘还来不及梳理自己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让人眼眶酸热的的情绪,又忽然面对这种紧张的局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憋得呼吸一顿一顿的,咬着唇深呼吸。
正喘气,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金戈交击的声音,隐约还有肉与肉碰撞的动静。
霍坚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