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小绣鞋的脚步声,又轻又软。
他站直了身体。
身后传来了冷峭的嘲讽:“哟,这么快就和人家称兄道弟了?”
“……”霍坚转过身去,果然是辛秘,她正披散着长发站在他身后,面色淡淡的,只是看他的表情像看掉在地上又被踩了一脚的果子。
……他又做了什么错事吗?
“用辛家的名义收钱,很满足吗?”高傲的少女扬起尖尖下颌,点漆眸子润润的。
“您不知道我为什么收钱吗?”霍坚低着头,想解释给她听,小鬼难缠,收柴荣武几锭碎银可以让他觉得已经压下了这件事,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况且以霍坚曾经的官职,如今他也不会在意这些碎银。
狐冷冷地瞄着他:“我知道,你不就是为了压下他的心事顺便打好关系吗?”
这些确实是原因……霍坚低着头没有说话,视野里那双绣鞋花纹精致,因为出门在外而换掉了绒球颤颤的款式,但上面的纹绣仍然贵气逼人。
“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好打发?”
辛秘肉眼可见情绪不好,嘴角嘲讽地一扯:“柴家的那小子,财运波动巨大,原身的命格里财运一路逼仄,注定要过平平淡淡甚至有些贫困的一辈子。但由于后天改变,他现在的财运一路暴涨,这意味着他会时不时发一笔横财。”
“——横财,你不会想不到作为一个镖师,横财是怎么来的吧?”辛秘斜斜瞥他,冷漠的表情没有身时那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只剩下骄傲的刺:“他讨好你,可不只是你想的那样,还怕我们追究起来,把他以前做过的事翻出来。对辛家动手太过冒险,所以我们还是安全的,但你若是真的被他蒙蔽的话,我就要怀疑这次跟着你出行到底是否能成功了。”
她穿着素白的长衣,长发披散垂落,像朵午夜的白净栀子。任谁看她,都不会觉得这个瘦弱清丽的少女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质……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却能看出他人的财运、一生。
即使封锁了力,她也还是那个讳名为“宝狐”的。
霍坚让自己不要抬头去看她,即使胸口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堵着,他也只是像个衷心的仆从一般,拱手低头:“……受教了,是我大意。”
他只看出柴荣武不太一般,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说不定还见过血,却想不到他手中还牵涉过夺财的案子。
“银子收了就好,安抚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发现与自己共事的是同样的人。”辛秘吩咐他,声音又轻又冷:“只是不要再轻信于人了,你为什么会丢了兵符,还没记住吗?”
霍坚一僵,高大挺拔的男人一瞬间冻结。
女最后看了他几眼,转身离去,只余下发上袖间靡丽香气。
“你也是人,你应当知晓人类有多复杂的。”她的声音消散在夜风里,如同一缕云絮般的轻烟。
是啊——
他知道的,人性究竟有多复杂。
曾经给他一饭之恩,又悉心教导了他十年的恩师,因为不可触及的诺言中的高官厚禄,欺骗了他,让他独自带兵,去迎击边塞大军。
少了主力的军队几乎全灭,连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几乎死去,而本该包夹而来的援军迟迟不来,苦熬了七天,他再也撑不住了。
再醒过来,他已经不再是镇北大将军,昔日恩师将一切阴云诡谲都推给了他。而那块代表着他十年来鲜血与伤疤、还有兄弟们性命的虎符,也被褫夺,到了一个弄臣手中。
“位卑未敢忘忧国”是他的恩师教给他的第一句话,以身为盾遍守大历疆土,则是恩师言传身教的血的信条。
恩师可以为疆土、为人民付出生命,甚至断掉一臂,仍然在战场上坚守,直至鏖战几天几夜后敌军退尽。
……却也可以只是因为儿子的仕途,就将上万大历男儿送入必死的圈套,几乎颠覆周氏大历的王座。
他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子呢?那个被他从边关冰原下无意间刨出来的流浪儿,怀着一腔傻傻热血,一路跟着他拼死搏杀,从小兵、小队长、千兵长……做到了大将军,他最骄傲的学生。
也许是想过的,只是这个傻小子从来没有那么重要吧。
也许他老了?曾经的少年壮志已经被磨化了,变成了衰朽腐骨,所追求的从国泰民安变成了高官厚爵。
——但不管怎样,他霍坚已经是站在这里的罪臣了。
高大的男人沉默着,双拳紧握,手背青筋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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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坚,不算傻,但也不是超级精明
基友:其实傻一点也挺好的,人傻被人骑。
?你好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