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察觉异样,发出更为刺耳的厉声怒号,浪潮席卷,几乎将两道小小的身影吞没。
“……不行。”
不知是谁喃喃低语:“阴蚀妖邪气太重,像这般浩荡而来,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继邪祟之后,这是另一个难以破除的死局。
短短的距离宛如天堑,在他们抵达心脏以前,阴蚀妖的杀气必将抢先到来。
幽暗的水镜里,在极为短暂的须臾,画面有如停滞。
毫无征兆地,与秦萝并肩而行的小少年倏然有了动作。
江逢月眉心跳了跳,条件反射地身体前倾,心口像被重重一敲。
排山倒海的杀气触手可及,秦萝屏息凝,识海里的问春风渐渐显形。
她本欲奋力一搏,在耳边呼呼的狂风里,却听见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
清澈悦耳的少年音里带了些漫不经心的笑,近在咫尺,又飞快远离。
谢寻非很轻很轻地对她说:“去吧,第一名。”
生死之际,一切都在转瞬之间。
少年身后魔气骤起,裹挟着吞天噬地的狂意;在他面上却是噙了笑,如同说着某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忽然伸出右手,将跟前的女孩顺势一推。
邪气与魔气两两相撞,在千钧一发的间隙,秦萝被推往前方。
墨门长老大骇:“他疯了?以筑基初期的修为硬扛阴蚀妖,这这这不是找死——”
这句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水镜之外,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江逢月仰头,似是见到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眼底生出几分笑意。
被身后的魔气推着一直往前,秦萝握紧手中的镇邪剑。
她想回头,却心知肚明不能回头。
在这种危急关头,浪费一分一秒都是危险。这是大家殊死一搏才赢来的机会,她绝不能分。
长剑散出的白光刺透夜色,剑气破风而过,于狂风呼啸之间,发出铮然巨响。
刺穿那团心脏的瞬间,秦萝双目通红地转身。
秦萝手里的镇邪剑,终于刺入了阴蚀妖体内。
邪魔的哀嚎之声响彻四野,杀气渐渐散去,狂风消弭,只余下并不显眼的悄然夜色。
秦萝来不及去看跟前的景象,迅速扭头转身,在视线所及之处,望见团团簇簇的黑雾。
她分不清那究竟是魔气还是邪气,脑子一片混乱地向前奔去,因为太过匆忙,险些摔了一跤。
黑气缓缓消散,月色穿过斑驳树影,勾勒出一道瘦削高挑的影子。
四周寂静无声,女孩闻到无比清晰的血腥气。
“谢——”
秦萝用力喘了口气:“谢哥哥。”
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扛下冲天邪气,他如今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太好,筋脉碎裂、皮肉绽开,几乎成了个浑身猩红的血人。
……好在他穿了身黑衣,血污晕开,在漆黑衣料里并不十分明显,不至于吓到她。
谢寻非安静抬眸,竭力支撑起身体,让自己不至于狼狈倒下,半晌朝她扬扬嘴角,如往常那般笑了笑。
说来好笑,他这人出身不好,也不懂得如何去讨旁人欢心。秦萝是他唯一的朋友,然而有太多太多人喜欢她,与那些人比起来,谢寻非只是无比普通、也无比不起眼的一个小点。
他没有多大的本事,唯一能做的事情,似乎只有努力让她开心一些。
不知怎么,少年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心口像被轻轻捏了一下。
“这算是赢了吧?”
谢寻非迟疑片刻,带了犹豫地低低出声:“你……觉得开心吗?”
因为受了伤,他的嗓音显出几分疲惫的哑,仿佛与夜色融在一起,被风轻轻一吹,就能销声匿迹。
少年长睫动了动,望见秦萝漆黑的眼睛。
她没有笑,眼眶是一片通红,鼻尖也泛着薄薄粉色。
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向他跑来,用力吸了吸气。秦萝想碰一碰他,却发觉肉眼可见的地方全是血痕,无论如何也不敢有所动作。
“……本来应该很开心的。”
女孩开口的刹那,谢寻非看见她低下脑袋:“可是你……你伤成这样,我怎么还能高兴起来。”
这是完全超出他预料的说法,少年愣愣一怔。
对于他而言,“高兴”无疑是最好的答案,象征着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然而听见这番话,谢寻非却忽然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想听见怎样的回答。
他只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朋友开开心心就够了,她却将他放在最前头,实在叫人手足无措。
心里像是有些涩,随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悄然生长的欣喜,击在胸膛正中央,噗通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