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君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脑海中的回忆还停留在她入主中宫的那天,那时她满心好与欢喜,还带着一丝丝的忧虑,要是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后可怎么办才好啊?
后来她很认真很努力地做好着这一切,她一直以为自己与谢行之是琴瑟和鸣的一对夫妻,便是彼此都有缺点也算是互相包容和理解。
直到苏怜月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幻想,然后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样,伤害、阴谋、算计与真相一个个接踵而来,她根本就承受不住,最后落到这般田地。
发过疯、发过狂、死过心也自残过,然后到了今天,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她像是在无声中与这一切道别,她把长春宫的一切都印在自己脑海里,然后又统统删去。
她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应该不会愿意再重来一遍了。
她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的。
天光渐暗,宫人们依照原来的模样修建着长春宫,而霍长君转身,踏着月光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回到寿康宫偏殿的时候,连雀连莺和李德让都站在了外头,气氛紧张。
连雀匆匆忙忙地走上来,焦急道:“娘娘,您去哪儿了!”
霍长君并未答话,只是越过李德让的时候,说了一声,“从前我送出去的长风剑,能不能还给我?”吃相虽是有些难看,可她要上战场了,她想带着自己最后一点留恋的东西离开。
这……李德让迟疑了一瞬,娘娘如何知道长风剑是在陛下手中?
可他却并未直接拒绝,而是道:“奴才会尽力想办法的。”
霍长君点了点头,然后进了房间。
房间里灯光未亮,一片漆黑。
霍长君还未坐下喝口茶水,便听他质问道:“你去哪儿了?”声音冰冷又充满了控制欲。
霍长君沉默。
以谢行之的本事有什么查不到的,不过是又想找个借口来她这里发泄情绪罢了。
那她听着就是。
谢行之见她不答,更是生气了,她敢违逆自己的想法,一个人跑到朝堂上去,还拿着太后的懿旨压他,下了朝又玩消失,真是好手段啊!
谢行之立刻起身,便是在黑夜里也能精准地找到霍长君的位置,他把那张早就捏皱得不像话的懿旨砸在霍长君脸上,霍长君的脸微微偏了一下,脸颊上有些微的刺痛。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太后压我!霍长君!你以为逼着我让你领兵你就能像从前一样任性嚣张了!我告诉你,我能给你兵权也能让你一无所有,你最好给我放聪明些!”
她眼睫微垂,在黑夜里看着那张懿旨,她不是在压谢行之,而是为自己求一条活路。
可是,这些都没有必要解释给谢行之听了。
她想如果她死了,就不写遗书了。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她怀念留恋的人,她不需要多此一举。
她沉默着,并不想回应谢行之的脾气。
她的情绪精力有限,无力应付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她冷冰冰道:“三日后,便要出征了。臣还有东西要收拾,就不留陛下了。”
她已不再自称“臣妾”,潜意识里霍长君就已经将二人的夫妻身份彻底分隔,从今往后,她便如谢行之从前所言,谨记“君是君臣是臣”这个道理,再不逾矩半分。
她的语气里一丝感情都不带,黑夜里,漆黑的瞳孔透亮清明,谢行之竟感到了一丝的不适和不安。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然后转身避开霍长君的目光,假装没听见她的话,沉声道:“不过,朕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
他忍不住冷嗤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知轻重?”
霍长君冷眼看着他自说自话地表演,只觉得他吵闹。
可转念一想,霍长君也并非是为了私心才请战,谢行之便放软了些态度,道:“如今燕北情势危急,边关之战,除却领兵谋略,最大的问题便是兵刃上,不过你放心,楚家的铁矿已经在开采了。你去了天幕城之后,只需坚持三个月,明年开春,朕保证,新的兵刃一定会送到天幕城。”
他转身觑了一眼霍长君的表情,道,“你放心,粮食兵力一个都不会短你的,撑过这三个月,待到开春兵器到来,西北经过寒冬又正是缺粮之际,燕国一定会比我们更着急。到时候趁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战便胜了。”
他说的并没有错,只是落在霍长君耳朵里,却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谁不知道等新的兵器到了便有机会和燕军一战呢?便是她死去的父亲也在等着兵器到来。
可是,兵器到了吗?
没有希望不被支持的等待只会让人感到绝望。
一如他不信任自己,自己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这一仗,她早已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他说了那么多,等着霍长君感恩戴德,可她却还是一言不发,毫不领情,谢行之有些挂不住面子,冷道:“是你自己要请战的,死了可别怪我。”
他像是一只跳脚的刺猬,既矛盾又伤人,处处扎人却又觉得自己处处被扎,霍长君却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谢行之见她毫无反应,猛然也察觉到了自己今日的反常,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瓣,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维持住自己以往的冷漠与高傲。
“你好自为之。”
成景四年九月二十三日,天清气爽。
霍家军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摇曳,猎猎作响。
边关危急,大汉重整军队,镇北大将军霍长君领兵出发,万众百姓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