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旁边的谢行之眼眸微眯,眸色暗了一瞬,他喝了口茶,然后随意道:“朕还有话要和皇后说,你们就先回去吧。”
“是。”丽嫔带着人从长春宫离开,广阔的宫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连雀连莺也对视一眼,然后悄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谢行之和霍长君两个人。
谢行之像从前一样拿出旁边的棋盒,执黑子落子,霍长君执白子亦落子。这是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十年的默契,无需开口,早就习以为常。
落子后,谢行之看着棋势温和的白子,微微皱眉,道:“你近来话少了很多。”
霍长君捏着棋子,看着棋盘,温声道:“有吗?”
谢行之再落一子,棋风咄咄逼人,宁肯损失北面的一片棋子也要将霍长君中间的几颗棋吃下,这棋下得像极了在羞辱人,他看着一心一意盯着棋盘的霍长君,他在逼着她反抗。
但霍长君像是瞧不见似的,不入他的圈套也不受他的胁迫,只是温和地落子将南面的颓势扭转,然后静待下一次机会,整个过程平静又淡然。
谢行之皱眉,“你近来棋风也改了很多。”变得温和沉静。
霍长君见他落了子,再添一子,然后又柔声问:“有吗?”声音漫不经心的。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抬头看谢行之一眼,她就是盯着那盘棋,仿佛下棋就是下棋,没有别的。
谢行之扔了手中的棋子,盯着霍长君那张平静又柔和的脸,哪里瞧着哪里不舒服,他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霍长君见他不下了,还有些愣,然后乖乖把棋收起来,想了想,眉眼柔和,恬静道:“苏常在的孩子快要生了,我是不是应该准备些礼物?准备什么好呢?”
谢行之眉心紧拧,从前的霍长君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要假装大度的时候也只会是捏紧了拳头,然后浑身不情愿地装装样子。
谢行之盯着她的眼睛,冷道:“你真的想送吗?”
霍长君有些茫然,这是在说她不诚心吗?还是担心她会害苏怜月和她的孩子,她便轻声解释了一句,“要送的,母后说过了,叫我多看顾些苏常在和她的孩子。”
意思是太后发话了,我不会那么蠢在这个当口去害人的。
可谢行之却突然一把把棋盘都扫到了地上,棋子滚落了一地,而这副陪伴了他们十年的棋盘也终于摔成了两半。
霍长君还有些怔然,可谢行之却掐着她的手腕,“我问你想送吗?”
霍长君看不懂他为何突然盛怒,他已经许久没有发过脾气了,怎么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说到了孩子吗?他问想送吗?可这和想不想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必须要送的吗?
她点了点头,谢行之看着她这副脑袋空空的模样,就知道她又听不懂话,气得直道:“那就把你的那柄长风剑送给他好了。省得你没事总拿出来丢人现眼。”
霍长君身子微颤,那是……那是父亲送给她的礼物,在这宫里能和父亲有关的东西很少很少。
她轻声问:“能换一个吗?小孩子用这个不合适。”
“呵,是不合适还是你舍不得?”谢行之望着她笑得凉薄又恶劣。
霍长君忍不住手指蜷缩,低声道:“你别太过分。”
她把这句谢行之常用的话终是还给了谢行之。
谢行之笑了,“三月十三,天幕城北部,副将林山河与燕国铁骑交手,虽败,但斩其首领,大挫燕军士气,战死七十八人,伤二百余人,林副将伤一臂。”
林叔叔……受伤了……那父亲呢……
霍长君眼睫微颤,静默良久,垂眸道:“我叫人送过去。”
谢行之冷笑一声,离了长春宫。
第16章 巴豆 边关暂且还算安稳,毕竟霍老将军……
边关暂且还算安稳,毕竟霍老将军也是和禄军山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人了。
霍长君蹲在地上把棋盘棋子捡起来的时候,连雀进来了,她也蹲下身帮着霍长君捡棋子,顺便将近来得知的消息告诉她,道:“近来,丽嫔倒是常常在延禧宫走动。”
她细细地讲着霍长君便听着,手中继续捡着棋子,一颗颗白玉棋子,玲珑剔透,入手温凉。
连雀边捡棋子边道:“她倒是聪明,那孩子若是除不去便想借着那边的东风,便是不能获宠也能拉好和未来皇嗣的关系。从前只知她守礼节倒也不知她这般知进退。”
霍长君弯了弯嘴角,笑道:“她守礼节是为了不让别人拿住她的把柄,知进退才是她在这宫里活下去的本事。”
连雀抬眸看了一眼霍长君,眉眼弯弯,笑道:“娘娘说的是。”
二人将棋子都收好,连雀扶着霍长君坐在椅子上,然后给她端来茶水,续道:“娘娘,听说近来朝堂也不大稳定,恭王的人近来越发活泛,倒像是又按捺不住了。”
霍长君皱了皱眉,三年前的逼宫案谢行之彻底肃清了宫里的人,去年的安国公谋逆案,谢行之斩断了谢璟之的左膀右臂,他如今居然还不知收敛。
“还有,楚国公那边竟是压着,至今不愿楚七小姐嫁过来,你说,恭王明明三年前就已经落败了,楚家为何还对他如此死心塌地呢?”连莺走进来,听见她们在谈话,便也发动着小脑瓜加入。
连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楚家不是对恭王死心塌地,而是一臣不事二主。”
“恭王虽败,先帝却曾留有遗诏,若非祸国之罪,任何人不得伤其性命。所以,恭王夫妇这些年才如此嚣张。楚家本就是恭王妃的母家,若是她妹妹嫁给了赵家人,那这场博弈从楚家内部便会起争执,削弱了自己的势力,陛下倒是如意了,可楚国公是朝中老人了,他不会不知道一臣事二主的下场,太贪心便是哪边都讨不着好。如今暂且先压下,不会落了陛下的颜面,也不会得罪恭王夫妻,这楚七小姐年岁也小还等得起,倒是一举多得。”
连莺听她分析觉得头头是道,但她揪着自己的头发,脑子还是有些迷迷糊糊。
连雀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一招拖字诀也只能解决眼下的风波,再过几年便不好使了。”
霍长君听着这些话,轻啜一口茶水,谢行之甚少会和她说这些,大多时候他都不爱与她说什么朝事,可能是觉得她听不懂,也不会什么谋算帮不上忙吧。
只是如今听着连雀说起,她倒也没觉得有那么难,这些纠葛缠绕说到底不还是一个“利”字,利在谁手中这追随者便会偏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