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君擦去了脸上所有的脂粉口红,然后自己动手给自己描眉,细细地轻轻地缓缓地将自己的眉毛描得英气又高挑。
连雀在后面看着,很是担心。
尤其是见霍长君从回来之后便是如此,痴呆平静,静得异常,心底不由得有些慌张害怕。
她轻轻蹲在霍长君手边,低唤道:“娘娘。”
霍长君顿下描眉的手,微微回头,看着她,然后问:“我画的好看吗?”
连雀微怔,只见霍长君给自己画的并不是女儿家常画的柳叶眉远山眉,而是略带孤傲的剑眉,有些粗,但配在她脸上却显得格外舒适,仿佛她天生就如此。
见她不反应,霍长君散了自己的钗发,然后双手一卷一绕,一根普通玉簪一串便是一个高高竖起的男子发髻,与她画的剑眉相得益彰。
“娘娘……”连莺呢喃了一声,怕自己主子是被折腾出什么病来了。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明显就是出大事了的状态呀,山雨欲来风满楼,连莺心底发颤。
霍长君却不搭理她们,只吩咐道:“去取我的盔甲和长风剑来。”
连雀听了没说话,连莺却是口快提醒道:“娘娘,陛下早就不让您舞刀弄枪了。”
连雀抿了抿唇,冲着连莺摇摇头,然后道:“娘娘稍等。”便把人拽走了。
霍长君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和以往大抵是差不多的,只是眼似乎没有小时候灵光和亮堂了。
哪有女孩子不爱红妆的呢,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穿着盔甲和男孩子们一起打滚的时候,总是弄得满身灰泥,丑得人共愤,就连父亲都看不过去说她是只皮猴子。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皮猴子也会偷偷换上漂亮的衣衫对着镜子涂抹脂粉,然后左看右看,满心欢喜的呢。
她那时候也没想到原来穿上这身华贵漂亮的衣裳就要和自己的过去割裂,她再也没有什么机会像从前一样满地打滚,和人喝酒打架,欢声笑语了。
有的只是她看不懂的人心和算计。
霍长君扯了扯嘴角,一条好狗,忠心不二,这便是帝王的想法。原来,于他而言,自己的喜欢与忠诚不过是随意一条狗都能给的。
原来,这就是他对自己还留了两分情义的原因。因为可怜一条好狗。
呵——太讽刺了。
这远比他不爱自己爱上别人更可恨可恶。
从头到尾他心里就没有一丝丝的喜欢与爱,他就是在把她当宠物养,看着她喜欢看着她难过,看着她悲伤又看着她高兴,看着她哭看着她笑,就是不会给她一点点想要的。
所以她这些年是在做什么?
这是夫妻吗?
是爱人吗?
是喜欢吗?
只是玩弄,是欺骗,是可恨!
连雀连莺拿来了盔甲和长风剑,替霍长君换上。小时候穿着不合身的盔甲长袍,如今竟觉得有些小了。
霍长君看着镜中一身威武英气的自己,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陪在父亲身边替他上阵杀敌,出谋划策的日子,想起了那些和成洲哥哥一起比武的日子,想起了那些一起捉弄其他士兵被追着打灌酒的日子。
她看着盔甲上的残痕旧伤,那些都是她曾在战场上的荣誉。
“娘娘,剑。”
霍长君垂眸,看着眼前这柄长风剑。
这柄长风剑是父亲送给她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是父亲一直教她的道理。
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长剑,剑身锃亮,凌厉又威寒,带着一股隐隐的杀气。
这把剑曾陪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染血无数,只可惜来了盛京之后连得见天光的机会都没有,被压在了箱底。
她觉得真是好生对不起这把剑,它陪了她这许多年,她却因为谢行之一句“舞枪弄棒丢人”而背弃了它,着实是不应该。
剑锋在空中划过冷厉的弧度,霍长君一跃入了庭院,破空之声震荡寰宇。
苍穹之下,黑云朵朵,夜色灰蒙,几缕月色从黑云缝隙间洒落。
她的剑有力又带劲,一身气势全然不输男子,院中的香樟树都被她的长剑吓得瑟瑟发抖落下许多飘叶。
星辰不及她耀眼,月色不及她夺目,她一舞剑便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夜空之下,一柄长剑虎虎生风,气势凌厉张扬,剑招霸道勇猛又充满杀气,这才是她,这才是霍长君,这才是天幕城人人称赞的小将军。
忽然长风剑的剑锋一转,直指树下的一抹黑影。
李海英瞧见这笔直而来的利剑,心脏都跳到嗓子眼儿了。见两人隔剑对视而望,李海英在心底叹气,他怎么就没劝住这位祖宗今晚别来呢?
谢行之皱眉看着眼前的长剑,幽黑的眸子浸透着冷意,“我说过不喜欢你碰这些东西。”
霍长君沉默地持剑指着他,眼眸冰冷,眼底再无欢喜,只是觉得从前怎么没觉得这人如此讨厌,拿她当小宠物养着,还不许她有任何喜欢的东西。
她一个潇洒的动作干脆利落地收剑,没有与他对着干,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谢行之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好发作。他转身进了房间里,霍长君拿着剑,额角还带着薄汗站在树底下。
“不是你要找我?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换了你这身衣服!”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霍长君抬头望了望天,夜空中繁星点点,格外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