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赵成洲的身份地位,又与谢行之有赵家这层关系,若是他不愿娶楚七,谢行之必然难以胁迫他,他既是答应了,这其中必然有所交易。
他们之间的谋算,霍长君也难以揣测,只是在取珠钗的时候看着镜中忙碌的连雀,问了一句,“这楚家七姑娘是不是才十四岁?”
连雀点头,“是,这位七姑娘是楚家嫡女,早年国公夫人生二公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养了好些年才怀上,家里头宠得很。”
霍长君微微一笑,叹道:“真是花一般的年纪。”
“楚家只有两个女儿。”
连雀替她取了珠钗又解了盘发,道,“楚国公能把七小姐嫁过来,看来是下血本了。不过也是先定下,待及笄便成婚。”
霍长君笑笑没说话,她大抵都能想到这个楚七小姐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了。
赵家是谢行之的人,楚家如今两边都站,谢行之对楚国公还有戒心,不可能完全相信。
若是日后恭王得势,那赵家亡,楚七做寡妇;若是日后恭王彻底安分倒台,那楚家连带着遭殃,楚七在赵家的日子难了。
昏黄的烛光下,模糊的铜镜里,她看见去了所有装饰的自己。恍惚间,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唇角微微牵动,笑颜如花。
原来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第二日便是新年。
新年伊始,到处都充满了欢快与喜庆。尤其是皇宫里,各处挂满了红灯笼红绸子,雪天映衬着,红白相间,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霍长君与谢行之同时出现在各个场合,两个人肩并肩并排走,又或者霍长君稍稍慢他半步。
从前她是最喜欢这种时候的,哪怕繁复的宫装沉重又疲惫,可她心底是欢喜的。
因为她知道这种时候是她向全世界宣告她与谢行之才是捆绑得最紧,天造地设的一对,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祝福他们,甚至歌颂他们。
可是如今,她真的有些疲惫了,大抵是这一口心气断了之后便轻易续不上了。
霍长君陪着谢行之祭拜完祖先之后便是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
到底是过新年,太后见了谢行之也有个好脸色,听了二人的贺词之后还给二人都备了一份新年礼物。
太后瞧见她如今脸色好转,和皇帝的关系也变好了,不由得高兴了几分。
她牵着霍长君的手,笑道:“长君今日的气色不错,这件红色的外衫衬你。”
霍长君眉眼带笑,“母后气色也好,一年比一年容颜少。”
“你啊,就是惯会哄我。”太后伸出手在霍长君额头上一点,笑得合不拢嘴。
倒是身旁的谢行之坐着静静地喝茶,临走,才道:“赵成洲的婚事让他上点心,别落了楚国公的面子,若是彩礼不够,可从朕的私库拿。”
太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咸不淡道:“这点东西,赵家还是出得起的,皇帝还是多紧着该紧着的人吧。听说苏常在近来夜间多噩梦,皇帝若是有空多去看看吧。”
谢行之垂眸,声音微凉,“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
他看了一眼霍长君,但太后拉着她的手,“长君再陪哀家说会儿话。”
谢行之便先行离去了。
他走后,太后才拍了拍霍长君的手,道:“成洲有封信给你。”
霍长君原以为会是什么求情信,求她帮忙推了这门婚事,可转念一想赵成洲不是这样的人,她又觉得可能是新年祝福的信,但打开一看,瞬间瞳孔张大,急声问道:“这可是真的?”
太后迎着她不敢置信的目光点了点头,道:“昨夜加急催人送进来的。”
“听说是昨夜右史贺绥越喝多了酒后吐真言,他连夜查证过了,消息是从贺夫人表哥程侍郎那里得知的,程家有一奴仆从前在他家当差,后来不知寻了什么路子入了宫,如今在御书房下面当差。”
霍长君顿时脊背一下就塌了,手中的纸条也捏皱了,上面还依稀可见,写着“铁帽王已归”五个字。
她脊背冰凉,这个铁帽王她是知道的,此人名禄军山,于燕国犹如父亲于大汉,都是守护是英雄,是战场话。
他曾与父亲对战三十余年,未曾真正败过一仗,二人总是有来有往,难以降服对方。
此人诡计多端又难缠至极,五十余几,身子骨依旧健朗,膝下还有两儿一女,个个是猛将。
犹记得当年她还亲手将铁帽王的二儿子禄元多挑下过马,砍了他半只耳朵,两人在战场上相见那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必要将对方置之死地方肯罢休。
若不是前几年父亲怒激铁帽王,逼得他单挑,伤了他的腿,使他不得不引退休养,恐怕现在还坐镇账中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霍长君又忍不住想起父亲身上的伤,旁人都有儿女膝下承欢,唯有父亲只剩一身伤痛作伴。
思及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难怪近来军中无信,“所以,他早就知道了?”霍长君声音微哑。
太后不答,拍拍她的手,道:“所以,你近来别再胡闹了。”
边关战事紧,最难缠的对手又回来了,无疑是提振了燕国的士气,灭了大汉的威风,若是京中再出事,那霍成山的情况便是雪上加霜。
霍长君没说话,鼻尖酸涩。
临走时,太后还叮嘱道:“长君,你要长大些,看得远些。苏常在那儿,你有空去看顾着点,到底要显得你这个皇后能容人大度,才好扳回些面子。”
从寿康宫出来,她没有去找谢行之,也没有回寝宫,而是迎着鹅毛大雪的天在宫中随处走了走。长靴踩在雪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霍长君看着这雪白的银色世界,她如今已不再害怕了。
她想起来从前她总是借着怕雪的缘故,一到了冬日便跑到谢行之房里去,他若赶她她便假装委屈害怕,有时候还会可怜巴巴地掉几滴眼泪。
他若不赶她,她就躲在他脚边,也不说话就是支着下巴看着他,有时候还给他磨墨,端茶递水一样不落,明明自己也不是那么喜欢看书,却可以陪着他在书房里待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