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会当时也不知道福拉图是什么人,见她对佛法感兴趣,以为遇到了知音,很是高兴,就留下来给她讲解佛经,谁知她只听了半天就不耐起来,直接把他关了禁闭,说哪天在佛法中找到了让突厥富强的经义就放他走,昙会哪曾这样思虑过佛法,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那个枢机道人是突厥南侵时抓到的俘虏,被作为奴隶卖到漠北,其主人知道福拉图在搜寻汉族读书人,欲讨好她,就把他送到了帐前,福拉图杀了前一个道士,让枢机继续从道经中寻找富国强兵的道理,没想到他今天步了前任的后尘。
忠恕听完,隐隐约约对福拉图的意图有所了解,其实她与它钵可汗一样,是想寻找一种济世救人的经论,不同的是它钵是一国之主,治国牧民是他的职责所在,而福拉图是一介女子,又一副胡人模样,这样汲汲于政,实在令人不解。昙会仿佛知晓他的疑惑,叹了口气,接着给他介绍福拉图。
福拉图白肤蓝眼,与突厥人完全不相像,但确实是颉利可汗的亲生女儿,她的母亲是西域胡国坚昆的公主,美貌异常。坚昆不是突厥的属国,与突厥也并不相邻,但两国都与西域最为强大的康国接壤,坚昆国王为了拉拢突厥对抗康国,把最美丽的公主嫁给了当时已有正妻的突厥东厢察咄毕,也就是现在的颉利可汗。坚昆公主虽然不是颉利的可敦,却最得颉利的喜爱,在突厥国中,她是权势仅次于颉利母亲老可敦的女人。颉利的其他女儿都是早早出嫁,或嫁给突厥部族的王子,或嫁给属国的国王,成年的女儿中,唯有福拉图迟迟不嫁,虽有不少求婚者,不知何故,总不能嫁出去。
福拉图娇生惯养,凶暴成性,嗜好与所有突厥女人都不同,从小就喜欢跟随颉利出征,年纪稍长就练兵打仗,十几岁就领兵打过几次恶仗,灭了两个小部落,颉利可汗更是欢喜,不仅像儿子一样封她为特勤,前年还加封为北厢察。北厢察在突厥可是个极为显赫的位子,颉利未任大可汗时就曾当过北厢察,只要颉利大可汗不在,于都斤山周围千里之内的数十个部落和十多个邦国都归她统属。福拉图还有一个突厥人都没有的喜好,就是喜欢收集汉文书籍,在突厥,贵族们都知道如果想巴结讨好福特勤,就掠夺汉人的书籍送来。她对诗词歌赋花前月下这些东西没有一丝的兴趣,却对行军阵法、治国安邦、人民信仰,甚至山川地貌、风土人情很是关注,只要抓住中原的有学之士,无论何门何派,只要懂突厥话,都关起来翻译汉书。忠恕心里疑惑,昙会说福拉图不喜欢词赋诗歌,可致单大人要求商队带来的书目中有不少这类东西啊。
昙会续道,福拉图读书与其他人不同,所有的书都是致单大人首先过目,从中挑选一些,让汉人讲给福拉图听,福拉图如果觉得好,就继续翻译,如果觉得译得不好讲得不透,或者觉得译者有意误导她,就把译者杀掉再换人,像枢机道长这样突然死亡的已经有四五个了,唯有昙会还在这里苦撑,如果哪一天福拉图不高兴了,他也就跟随枢机去了。像忠恕这样既不懂突厥文,又不会译经,而且杀了福拉图心爱闪电的俘虏,福拉图能饶过不杀,确实是个稀罕事。
听了昙会这番话,忠恕这才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福拉图饶过自己不杀,是因为达洛说自己出身于道教名门,虽然自己断然否认是道士,但福拉图并不相信,如果他译不出经典来,福拉图失望之下,最后还是与那个枢机道长下场一样。枢机的案头上放有许多道家经典,书页都已经翻烂,旁边放置着整齐的笔记,忠恕心想这位道长看来是很有学养的,像他这样尽心顺从犹不能保住脑袋,自己连突厥文都看不懂,遑论译经了,又杀了福拉图心爱的武士和闪电,被杀只在弹指之间,以她的凶暴,纵使你低眉顺眼摇尾乞怜也不能保命,自己忧虑担心又有何用!不如放下顾忌,为所欲为,反正一个字也不会写,要杀就由她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