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伍德道:“伟大的史得力恩国王开放、宽容、圣明,统一粟特后,与颉利大可汗共同把圣教定为粟特大地的国教,现在的粟特百业兴旺、商旅繁多,景教、摩尼教、佛教都在圣城设立教坛。国王欣闻周真人的伟大法力,诚挚邀请贵教到圣城开设教坛,传播教义开化人民。”他左手一挥,那个斯执力掏出一个信封,举过头顶,上前奉给天风,天风起身接过,斯执力退下。信封用西域麻纸制成,封口处盖着红色的封泥,天风打开,里面的内容是用胡文写的,他递给安仲期,安仲期扫了一眼,念道:“粟特大地的统治者,突厥大可汗很大的朋友,史国国王史得力恩字呈东方教教主阁下:今粟特大地重新统一,我民急需教化,诚聘教主阁下为我国王座金印大法师,在圣城开坛立教,现奉上金币一千枚作为途资,另拨土地百顷,金币万枚作为建造资助,急盼成行。史国国王撒那史得力恩。”看来撒那是史国国王的名字,史得力恩是他的姓氏。
朝阳宫虽然偏处祁连山深处,毕竟还在大隋、大唐等中原王朝治下,道教完全是中原的本土宗教,教义与西域各国毫不相干,虽然也有胡人修道,但都是像安仲期一样已经汉化的胡人。过去也有西域诸国的国王和富商对道家的长生不老术感兴趣,求法求丹,施舍香资,但无一人皈依道教,也没一人邀请道家去当地开宗立派。即便受到邀请,各个道宗也绝不会成行,因为此事摆明不可为,如若执意逆势而行,轻则劳而无功,重则法灭身死。现在隔着千山万水的史国国王下重金遣使礼聘,这事确实透着古怪。
阿伍德补充道:“一千枚金币已经带上山来,敬请笑纳。”天风笑了笑,道:“谢谢殿下不辞辛苦,千里迢迢送来史得力恩国王的美意。只是先师周真人仙去后,贫道无能,致使朝阳宫人才凋零,教规废弛,偏居一隅,苟安保全,实无力再西行,请殿下转告国王陛下,盛情铭感于内。”话中意思是朝阳宫无力去,也不想去献丑。
阿伍德听完,眉头微微皱起,迟疑了一会,道:“我能体会阁下的心情,今天来到贵寺,感到寺庙破败教徒稀少,香客绝迹,深为遗憾。如果阁下一时无力成行,敬请接受法师称号,用国王陛下的资助修缮庙宇,光大教义,等兴盛起来再西行也不迟。”他竟然妥协办事,很能体谅天风的窘境。
天风道:“先师有遗愿,弊寺今后致力于习道修仙,一不干政求封,二不投军求功,不怕殿下笑话,贫道就是因为执行先师遗愿不力,才致寺里发生内乱,西边那些大殿就是当时焚毁的,之后多数人下山而去,只剩下我们几个坐守旧庙,修真求道。”周君内并没明言交待封山修真,但天风并非杜撰师父的遗嘱,周君内确实有整顿朝阳宫的意思,天风自认体会到师父的真意,因此才义无反顾地清理整顿,虽然失去八成的教徒,枯守深山十多年,也从没想过要回头。
阿伍德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蓝色的眼睛看着天风,脸上充满疑惑,他觉得一个寺庙什么也不用做,有国王把封号与巨资送上门来而不接受,实在不可思议,甚至怀疑安仲期译错了,就侧头问斯执力,斯执力告诉他主人就是这个意思。阿伍德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风,问道:“阁下的意思是你们这些人就永远在这山谷里念经求法,既不和国王打交道,也不与将军们来往,不接受他们的赐号,也不接受封赏?”天风点点头:“确是如此!”阿伍德又问:“如果国王硬要赏赐你们呢?”天风道:“黄金与土壤,只要不用,又有何分别呢?”那意思是你可以拿来,但我视若不见闲置不用,接受与不接受实无分别。阿伍德笑道:“看来我是多此一问了,不过就我所知,只有教主去求帝王,没有帝王反求教主的。”天风觉得这个阿伍德来得蹊跷,背后必有隐秘用意,怕话多有失,不敢多说。
阿伍德接着问道:“如果一个王室贵胄,偷偷跑到寺里来,不是为了教义,而是为了偷学功夫,或者是想借助你们的保护呢?”天风一愕,这种事情过去极多,二十年前入寺的人,没几个是想真心求道的,最典型的就是高洋和法言,高洋更名换姓是冲着武功而来,法言这个当年的花花公子潜入寺中,是为了避祸,初心也不是学道。天风微微迟疑,这边法言道:“先师仙去后,弊宫重新立了教规,只要不是真心求道,只能请他们离开弊宫。”阿伍德看着天风:“这位道长所言是实?”天风判断阿伍德必有后话,但也只能点头:“按教规确实如此!”阿伍德道:“原来如此,我也愿意相信你们的教规就是如此。”安仲期这话刚译完,法言、陆变化等人已经听出阿伍德话意不善,难道他会因天风拒绝史国国王的封赐而为难朝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