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抱扫帚发笑。
邓瑛上前问道:“张大人说什么太酸了。”
“橘子。”
邓瑛不知道杨婉在笑什么,附道:“子兮买的橘子是挺酸的。”
他说完朝地上书灰看去,“烧得什么?”
“哦,我烧的废版书,你今日怎么回来了,明日不当值吗?”
邓瑛摇了摇头,“明日与内阁汇议。”
“议什么?”
邓瑛道:“从前司礼监的旧案在翻审,内阁和刑部,要讯问我。翰林院重修了《太祖内训》,现放在我这里,内阁还未审看过,趁着明日呈上去,议过后,好发汉经厂刊印。”
杨婉咳了一声,“陛下看过新修的《内训》吗?”
邓瑛点了点头,“看过。”
“他说什么了吗?”
邓瑛没有说话。
“旁人杀你,你也铸刀杀自己。”
“婉婉……”
“不过也好,那把刀是你铸的,它不敢羞辱你。”
她说完挽住邓瑛的胳膊,“走吧,进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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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这一日,内廷外朝两大班底在司礼监的内衙门会揖。
也就在同一日,京城内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同嘉书院一个院生的妻儿被人发现溺毙在城郊一处庄子的堰潭中。原本是一个意外,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被其余的遗属告到了顺天府,说是东厂行凶杀人。顺天府勘察之后,本不想把这件事当成案子受理,不想将才驳回,左督御史便亲自登衙过问,所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把这个案子问下去。
杨伦在内阁听到这个消息,看着手里的《内训》新稿,半天没说出话来。
齐淮阳见他额头生汗,禁不住劝道:“没有实证,顺天府也不会胡乱断案。”
杨伦喝道:“断案?这是个案子吗?你们明明知道如今桐嘉案和张案在重审,这个时候,说院生的妻儿死于东厂之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这是激民愤!”
“民愤如何,错了吗?”
白玉阳一把拍下手里的票拟,“有人告,而府衙不审,这才是逼民起愤!”
杨伦操起《内训》新稿朝白玉阳逼了几步,“白大人,你见过这样规训内侍的宦官吗?”
“杨伦!”
白玉阳喝断他,“你是内阁次辅,你问问众位阁臣,你如今这个样子,像话吗?”
杨伦朝其余阁臣看去,众臣皆劝道:“杨次辅,您不能让天下人对我们寒心啊。”
杨伦哽住,一时憋闷得很。
高举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
“我杨伦今日耻立此地,就此辞出!”
第150章 银沙啄玉(五) 踩百骨登东厂位。……
杨伦心里有闷气,一个人走得飞快,转眼就出了端门,直至户部衙门。
这一日户部发俸饷,大堂在整修,户部的主事们就在堂前临时搭了一个棚子给等俸的官员们容身。京中的大户很少指望着俸禄开支生活,但诸如翰林院,督察院这些清水衙门中末等官员,却都靠着俸禄供养一家老小,户部每次发俸,这些人年轻,精力好,来得也最早。此时内堂的主事还没有坐堂,棚子里已经站年轻的官员。
日头大,棚子里人味难闻,熏蒸得人脸色发红,几个人气性上来,难免发牢骚,其余人也逐渐跟着骂咧起来,户部的一个主簿官满头大汗地站在棚前解释道:“诸位大人,你们来得早了,那么些钱粮,搬挪也得个把时辰……”
正说着,晃眼看见杨伦跨进来,忙提袍上前揖礼。
棚内的官员纷纷走出棚门见礼。
杨伦看了一眼日头,拱手道:“诸位遭罪了。”
翰林院的一个庶吉士道:“遭罪是小事,清得了我们的俸银债,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说得是,开年你说给我们清债,清到了现在,也没到三层,我家的老母,如今病重在床,指望着银子请大夫,若再领不到俸,我是活也没脸,死也不敢了。”
他这话一说完,将才那个庶吉士道:“杨尚书,别说是我们不忿。”
他说着朝外面一指,“东厂的几个千户,在地方上又是买地又是购院,如今在城外头闹出了妇孺人命,也不见官逮,仍见他们一日一日地在京城地境上快活。”
一旁的人附和道:“是啊,都说内阁为了荡清阉党遗祸,不遗余力,结果只是死了一个何怡贤,他死了,旧案翻起来艰难,这些我们不是不知道,但连事关人命的新案,也处置不了吗?”
杨伦站在日头底下没有说话。
他本就是容易出汗的人,此时背脊湿腻,手心发潮。
主簿视图替自己的尚书大人解围,上前道:“杨尚书,今儿还有部议。”
杨伦摆了摆手,“叫停了,催促内堂,尽快把俸饷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