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阳拿起案上的案供,对张洛道:“你们取这一份供词的时候,对他动过刑吗?”
张洛抬头看了一眼,冷道:“最初动过,但人犯交代罪行之后,就没有理由再动刑了,白大人,你们今日是借镇抚司的地方审人犯,别的我不多过问,陛下也说了当成罪奴审,他既然认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审完了他,我衙门还有别的案子要问,你们刑部不能一直占着我镇抚司的正堂。”
白玉阳耳廓一红。
“张大人是什么意思。”
张洛道:“我的意思很简单,陛下希望此案速结,该问的问了,刑部就议罪。议罪其间,邓瑛还是羁在诏狱,等定罪后,你们来提人就是。”
“你……”
白玉阳的手有些发抖,齐淮阳忙道:“大人,从细处问吧。”
杨伦道:“我觉得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他说着抖开手里的供词,“我看了张副使问询邓瑛的供词,和我们拟的鞫纲没有太大的区别,该答的他都答了,至少户部已经清楚了滁,湖两处吊诡田的诡处,即日便可重新丈量造册,发还给书院,以资学政。”
他说完看向邓瑛。
“邓瑛。”
邓瑛应声抬起头。
“在。”
“有悔意。”
邓瑛冲他淡淡地露了一个笑,伏身应道:“有。”
“有就行了。”
第114章 月泉星河(二) 即便你不容情,姨母也……
白玉阳被张洛和杨伦二人惹出了恼意。
“你们二人的意思,是连刑讯都要省了?”
他说着,将手中的鞫纲抖得哗哗作响,“那还审什么?就这些就能上报陛下了?偌大一个杭州粮政官场,那些个成了精的人,就都是受他节制的?杨侍郎,张副使,你们不是第一年入司法道了吧,你们也信?”
杨伦没有吭声,张洛直声道:“白大人不信,那就继续审杭州的粮政的官员,审他原本就是本末倒置,大人是刑部尚书,这一点还用我来说吗?”
他说完走倒邓瑛身边,对左右道:“审到午时把人押回去,审官得吃饭,犯人也得吃饭,过后如果还要审,就再来找我要手书提人。”
此言毕,人已经大步跨出了大堂。
齐淮阳起身凑到白玉阳耳边道:“尚书大人,不如今日先审到这里。”
白玉阳忍着恼意下了他的台阶,喝道:“还押。”
邓瑛被校尉带回诏狱,在狱门前遇见了将从刑室出来的张洛。
张洛侧身让到一边,示意校尉先带邓瑛进去。
二人插肩时,邓瑛顿了顿脚步。
校尉喝道:“磨蹭什么,往前走。”
张洛回头看了一眼邓瑛,平声道:“有话对我说吗?”
邓瑛摇了摇头,“不敢。”
张洛对校尉道:“你们松开他。”
“大人……这……”
“松开,我亲自押他进去。”
“是。”
校尉松手后退,张洛抬手一把捏住了邓瑛的镣铐,“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狱道上行走,张洛忽道:“你之前说对了。”
他说着笑了一声,“我的确惩戒不了杨婉。”
邓瑛抬起头,“大人见过她了?”
“嗯。不过,我仍然有一件事不明白。”
他说着顿住脚步,转身看向邓瑛, “你明明是一个私吞学田的罪人,你凭什么配得上她的喜怒哀乐。”
邓瑛咳了一声,垂下手臂,“我也不想吞学田,甚至不想做这个东厂的厂督。如果父亲不犯大法,我宁可跟着我的老师,在泥石堆里修一辈子的皇城。”
他说着苍白地笑了笑,“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说我配得上杨婉,我对她的爱意,本来就是罪人的爱意。她给了我第二条命吧……”
他一面说一面捏起垂在膝前的铁链,抬向张洛,“我愿意这样活着,是因为我对杨婉还没有贪够。学田案结,也许我会死,这个结局,我当年替司礼监担罪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我原来以为,我死前会和桐嘉书院的人一样,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有那样对待我。”
张洛道:“陛下让把你当成罪奴来审,但我这里,当你是个犯官。”
“张大人。”
邓瑛唤了他一声,“为何如此。”
张洛转过身,“因为我答应了杨婉,要保全你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