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宁帝走到御坐上坐下。
“议得如何了?”
何怡贤躬身道:“陛下的恩典,奴婢已与诸位大人说了。”
白玉阳道:“陛下,此奴殿前狂妄,污蔑臣父,请陛下治其重罪!”
贞宁帝道:“这几日,朕的饮食也少,阁老缠绵病榻,朕日夜忧虑,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先帝临崩前对朕说的话,阁老在朕幼年时,对朕用心教导,虽不是朕的讲官,但朕亦视他为帝师,朕今日跟你们说几句掏心的话。”
他说着端起茶盏,“朕在位十四年,审慎克己,除三大殿外,从未动用内弩修缮过所居之地,朕身边的这些奴婢服侍朕这么多年,朕也不过赏过他们几件常服而已,你们斥责他们,朕也听得进去,你们要查学田案……”
他说着看向邓瑛,“朕也让他待罪了,但朕身边不能没人服侍,你们来服侍吗?”
一番话毕,无人应声。
贞宁帝摁了摁眉心,“议到这里吧。”
杨伦道:“陛下,臣请陛下再三思。”
白玉阳亦叩首道:“陛下,臣自请撤职避嫌,请陛下将臣父与梁为本一道交给三司。”
贞宁帝笑了一声,“你们这是不信朕啊。”
“臣等万死。”
话音刚落,殿外的内侍禀告,说皇长子殿下到了。
贞宁帝叫传进。
邓瑛不禁抬头朝殿门前望去。
易琅跨入殿中行礼,见阁臣皆在,起身拱手道:“儿臣在殿外等候。”
贞宁帝朝他招了招手,“无妨,过来吧。”
易琅走到御坐前,躬身呈物。
“儿臣今日偶得,请父皇过目。”
何怡贤替易琅将青词呈上。
易琅直起身,看向行跪的众臣道:“父皇,阁臣们怎么了。”
贞宁帝并没有回答他,反而读出了青词中的一句:‘离九霄应天命,御四海哀苍生。’此句甚好。”
易琅回身道:“父皇在天受命,在世为仁君,您哀阁老之疾,怜奴婢之苦,上下皆施恩,不可谓不公正。”
“公正。”
贞宁帝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邓瑛伏身道:“陛下,奴婢有一个请求。”
“讲。”
“请陛下将阁老的案子交由奴婢来审。”
他说着稍稍直身,“殿下说您哀阁老之疾,怜奴婢之苦,不可谓不公正,奴婢如今因阁老弹劾而待罪,若论公正,阁老之罪,理当由奴婢来问。”
第96章 江风寒露(三) 邓小瑛,你现在还会脸……
炭火皮拉啪啦地裂响,贞宁帝低头看向白玉阳。
“怎么想?”
说完也不等白玉阳回答,又看向何怡贤,“怎么想?”
二人都没有立即应声。
贞宁帝将手拢近炭火,自道:“朕觉得这到也算公正,既然你们都没什么说的,就这么议定吧。”
他说完又对邓瑛道:“过来,朕还有话嘱咐。”
邓瑛站起身,走到炭盆前重新跪下。
贞宁帝手上的玉石扳指被炭火烤得发烫,他将扳指旋下,随手递向何怡贤,目光却仍然落在邓瑛身上。
“阁老曾是朕的辅政大臣,为行定罪之前,不得对其无礼,否则,朕定诛你。”
邓瑛低头应道:“奴婢明白。”
贞宁弹了弹膝上的炭灰,何怡贤见邓瑛没有动,便蹲下身替贞宁帝弹灰。
贞宁帝扫了一眼殿中众人,各在其位,都没有逾越之处,他心里甚是满意,起身往内殿走道:“今儿散了。”
——
杨婉站在月台下看宫殿监的人王吉祥缸里灌水,时不时地朝养心殿上看一眼。
在御殿前办差的宫人都谨慎得很,一声话也没有。杨婉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心不大安宁。
不多时,杨伦和白玉阳等人从月台上走了下来,杨婉没有抬头,转身避开了这些人,杨伦虽然看见了她,却也没出声。
一盆又一盆的水不断地倒入缸中,难免有些水撒出来,顺着地缝朝低处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