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这样对我,会不会想到你对我哥说过的……”
“会。”
他答应了一声,“所以你当我在服侍你吧。”
“那我要走了。”
“别走。”
他忽然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住了,抬头竟见她将双手撑着腿上,托着下巴凑在他面前。
“邓瑛你知道吗?你完全不会说假话。”
邓瑛低头自顾自地笑了,“你明日还过来吗?”
“过来。”
杨婉点头,“反正我不敢在承乾宫和五所里涂,姐姐看见要难过死,姜尚仪和宋云轻要把我骂死。就你和李鱼好点,啥也不说我。”
她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被炭火熏红的脸,“哎……不过我在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年末朝廷和陛下过不去,陛下就总和后宫过不去,甚至还会和自己的儿子过不去。”
邓瑛抬头道:“放心,明年开春会后会好些。”
“因为内阁要在南方推行新政吗?”
“嗯。新政前,江南一带要先清田,这件事牵动甚大,户部和南方的宗亲权贵,会有一番拉扯,所以,开春前,内阁一定会把议定太子的事情先压下来的。你和娘娘,还有小殿下,也会过得好一些。”
“你们呢。”
杨婉接道:“江南清田,阻力会很大,遣去的钦差恐怕比巡盐巡矿的还惨,吊死在船上都是轻的。”
邓瑛放下药瓶,“放心,你想要维护的人,也是我想维护的人。”
第48章 冬聆桑声(一) 你对婉儿怎么了!……
临近正月,尚仪局司赞女官之一的陈秋芝忽然病故了,她下面的两位典赞女官又都是去年才拔擢上来的新人,不堪大任,司赞这一司上,一时补不出人。
姜尚仪与尚宫局的两位尚宫商议之后,决定将典宾女官补一位到司赞的位置上去,以便应付年内大宴上,各内外命妇的入宫领宴时的导引赞相事务。
典宾的空缺,补上了从前一位资历较老的掌宾女官,至于掌宾的空缺,便补了宋云轻。
宋云轻今年才十九岁,也算同一批女使当中第一个在尚仪局出头的年轻女官,杨婉等人都替她高兴,闹着年后要凑份子庆祝。
宋云轻却有些措手不及。
两个人夜里躺在各自的榻上,她总是睡不踏实。
杨婉听到她又是翻身又是咳的,便披衣起来点了灯,问道:“要不要我服侍你喝一口茶。”
宋云轻忙坐起来,“你可别劳动了,这几日雪重得很,好容易睡暖,起来遭了风,开春有你咳的。”
杨婉拢着被子缩回榻上,“你怎么了,连着好几夜了,都睡不踏实。”
宋云轻也把被子裹在了身上,两个人就这么隔着烛火聊天。
“我担心正月赐宴会出纰漏,你是知道的,你和我平时都只管局里文书上的往来,哪里做过掌宾的事,这陡然间让我上了台面,我打心里看不上自己。”
杨婉拖过枕头,枕在自己的下巴下面,安慰她道:“咱们只伺候后妃和内外命妇们,能有多大纰漏,娘娘们都是活菩萨,即便是错了,就饶恕不了了吗?”
宋云轻道:“我不是你,你学东西,记东西都是那般快,就跟有个钉子往你脑子里凿一样。”
杨婉听完不禁笑了,“你说的……这说得怪吓人的。”
“这就吓人了吗?”
宋云轻撩开床帐,夜里清醒过来,她也有了聊天的欲望,捧着下巴对杨婉道:“你听说过太祖爷用铁钉子杀大臣的事吗?”
杨婉一愣,立即来了残酷的科研兴趣。
这到是连野史里都不曾有的段子。
“为什么拿铁钉子杀啊。”
宋云轻道:“太祖爷那一朝有个大臣叫吴善,是山东一代的大名士,太祖爷请他出来做官,他一直都不肯,后来据说被锦衣卫砍了一只手指,他才被迫入京,结果,在面见皇帝的时候,不听司礼监太监的导引,错行了大礼。结果惹皇帝震怒,认为他是大不敬,命北镇抚司把他压入诏狱,用铁钉子把他手和膝盖定在地上。吴善撑了三日就死了。而那个负责导引的太监也被打死了。”
杨婉露在外面的手忽然一阵发冷,忙伸向炭火边烘着。
“这事儿很隐晦吗?”
宋云轻点了点头,“毕竟过于残忍了一些,女官们教训我们的时候,都只说后半截子,要我们引以为戒,不得视宫廷大礼为儿戏。我们也不敢置喙祖皇帝小心眼儿。欸,你可千万不能拿出去乱说啊。”
杨婉抿了抿唇,把烘暖的手缩回被中,披着被子起身,举灯走到书案前坐下,取出自己的笔记。
宋云轻道:“大半夜地你折腾什么呀。”
杨婉应道:“想起个事,得写下来,不然明儿就忘了。”
宋云轻听了到也没在意,悬起床帐子,摁着太阳穴道:“我觉得,我也该跟你一样,起来好好默一默典仪流程。”
杨婉握着笔回头道:“你别光说,起来呀。”
宋云轻捏着被子自己和自己僵持了一会儿,终于狠了个心,“行,我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