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
田氏穿着仆妇衣裳,躲在后面,又恨又痛快地小声骂道:“小浪蹄子,敢同我斗?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你受的!”
“我非要挑断你手筋脚筋,再让你给我菲儿赔命!”田氏在心里仔仔细细骂了几遍,压着嗓音起哄:
“还收容难民?你怕不是将人家害惨了吧!”
她这么含含糊糊地一说,登时便有人云亦云的跟着附和:“是啊是啊,给点希望又扔出去,当是养流浪的猫儿狗儿呢?”
“流民也是人呐!卢小娘子太不尊重人啦!”
“世风日下,小姑娘也能抛头露面做生意了;她这么寡廉鲜耻的,将来谁家敢娶她?可别再上杆子扒着花将军了吧!”
群众便是这样——锦上添花是他们,落井下石也是他们,端看如何引导风向。
此次,大部分的围观者已经早早在心里存下了“阿菀外卖”被人耍了,不会有人从宅院里出来的预警;
因此这些难听话从早上等着开始便早早备下,只等着见她落难便喊出来,若能得到身边人几句附和,那便满意得不得了,仿佛自己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圣人,拥有了高高在上的审判权力。
高处,景福楼二层。
田掌柜仔细地观察着下面的动静,请示道:
“崔爷,您看现在这形势,咱们是不是……嗳?等等?!闹鬼了?!”
“慌个什么?越来越没分寸。”崔老板双手推着椅子扶手微微倾身,顺着田掌柜手指指向之处看过去。
崔老板:“……”
崔老板:“不是已经派人查过了,说那是无主荒宅?!”
崔老板站起身,扶着栏杆往院子里仔细瞧,恨不得将眼眶都睁裂开,好能辨认那身影到底是何方圣——
只见荒宅内部的前院里,一个农户打扮的男人从影壁后转出来;他随手摘下头上的草帽放到一边,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负手站在大门内侧,与卢菀隔着一道大门,对面而站。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通身的气度,实乃崔老板生平仅见。
那绝不会是个普通人物。
“下面人说查不出宅子主人是谁,但是因为这宅子位置挺好,前些年有不少世家派牙行问,”田掌柜不住擦汗:“却都没能从主人手里买出来。”
“蠢货!”崔老板:“老油条们买不出,说明什么?说明宅子主人的身份更在他们之上!”
“这这……”田掌柜:“也未见得就是这位的宅院吧?如果他是翻进来的呢?”
“翻进来?你当着睽睽众目翻进去我看看?!”
崔老板嫌恶地在他头上狠狠打了一把:“地址一出,半个宁州城都在此处守着,任他功夫通天,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进来?除非他能打开锁,从院子西边连着太守府的角门进!”
田掌柜大惊失色:“莫不是太守大人?不是说他出去巡查未归吗?”
“我见过庸太守,”崔老板猛然想到一种可能,深吸口气,跌坐在椅子里:“庸南是个文人,就没有这种杀伐果断的气魄;你和我,竟然都是一样的狗眼不识泰山。”
“这位,”崔老板定声说:
“只怕就是传说中庸太守的结义兄弟,在宁州有口皆颂的花修明,花大将军。”
楼下,庚金坊一百零二号房的大门里,传说中的大将军抬起双手,将他那回城时用珠贝临时跟农家换的麻布衣裳捋了捋,争取将每一道褶皱都抹抹平;
其中靠近领口的一道褶十分不乖顺,花大将军将内力都用上了也没能搞定;他只好抹了把脸,张张嘴放松一下面部,调整出了最常用的一个“花将军招牌笑”。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如此郑重。
罢了。
花修明从前做过斥候,耳朵很尖,听见外面说的越来越难听,还是决定帮这小娘子一把。
这小姑娘虽然托大,又带了一副“天底下我最能聪明最能打”的欠扁样——但到底曾经有过安顿流民的心;
虽然事实证明她没有那个本事。
也是赶上了,这庭院正是他八岁那年,花家将他逐出家门时给分的老荒宅;看在小姑娘年少不知事的份上,他便装做这“点单人”,将钱付了算了。
三千钱啊……
花将军肉痛地想,朝廷一年给他的俸禄也就这么多啊!
就在他手即将要推开大门的一瞬间——
“诸位,”这狐狸般的少女声音清亮,与花修明只一门之隔,面对着这样多难听的骂声,竟能淡定自若:
“这几户流民既然投到我卢菀门下,自然没有叫他们跟着我喝西北风的道理”卢菀话锋一转:“今日这三百份的单,阿菀无论如何,都必定要叫这点单者接下!”
花修明修长有力的手指贴在门上,他维持着那个“推”的姿势没动;感觉到一门之隔的卢菀似乎是靠在了这上面;
他手上感觉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力,就好像少女抱臂向后,信赖地靠在他身上一般。
“狐狸崽又说大话,”他心中微微一动,在心里好笑地问道:“我若不出现,人家点单的早跑了,你上哪里找去?”
众人和他带着一样的疑问,也纷纷问了出来。
卢菀安静片刻,见人群终于肯安静下来听她说话,含着些微的笑意,有点狡黠地问道:
“诸位,可曾听说过人肉搜索?”
小剧场:
花将军:“给朝廷卖命,一年发我三千钱。”
卢菀(扔支票):“三千,买你一晚。”
花将军:“……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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