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放在贺顾手里,这才转身出去。
外头传来裴昭珩的声音。
“何事?”
“陛下要见王爷,还请王爷速速动身,莫再耽搁。”
“走吧。”
人声逐渐远去。
贺顾怔愣了一会,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事,让陛下这么急着见三殿下?
但他就算好,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包,捏了两下感觉硬硬的不知是个什么玩意,打开来却是一愣——
竟然是个……小糖人。
……不对,说是一个,很不贴切,应该说是两个亲在一块的小糖人。
而且这两个小糖人,贺顾怎么看怎么眼熟,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才忽然回忆起来,这不是当初三殿下还是“瑜儿姐姐”、他单相思时,在夜市上找人捏的那两个小糖人的模样吗?
当初那糖人贺顾没好意思拿给“瑜儿姐姐”看过,一直揣在兜里,后头变了天天气热了他没留心,全给化了,还舍不得了许久……
怎么三殿下……他……他竟然见过那两个糖人儿么?
且还记得是什么模样……又找人捏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回来给他……
贺小侯爷正觉得有些窝心,脸上不由自主挂上了一抹傻笑,卧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响了。
贺顾一抬眼,便和领着一群丫鬟的兰宵对了个大眼瞪小眼,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兰宵回过来便面色大喜,立时转身冲了出去。
“将军、老夫人,侯爷醒了!”
贺顾还没来得及阻拦,便听见了兰宵快乐的通风报信的声音,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果然,还没几息功夫,言老夫人便果真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卧房,也难为了她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有这样好的腿脚。
贺小侯爷还没回过来,便被自家外祖母抱了个满怀,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道:“外祖母,我这不是醒了么,您……”
言老夫人这才松开了他,好在她只是红了眼眶,还不曾哭,否则贺顾便得更加手足无措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你竟从未和我与你外祖父提起过只言片语,知不知道这几日都快叫我们老两口替你急死了?”
贺顾缩了缩脖子,头一次理解了言定野平日的感受,小声道:“我……我那什么……不是也怕吓到您二老,想着等以后……以后再……”
言老夫人怒道:“孩子都生出来了,还怕吓着我们老两口?你什么都不说,府里除你又没什么管事的人,征野兰宵这些小娃娃能替你做什么主意?”
贺顾道:“……外祖母莫气,我错了。”
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言老夫人瞧着又一下子心软了,想起他刚遭的罪,也不忍心再数落他,心里那口气却又顺不下去,只好转头看着地重重地“欸”了一声。
贺顾见她气成这样,感觉自己简直大逆不道,顿时真心的悔恨了起来,生怕言老夫人这一世没被言定野气死,倒被他给气出个什么好歹,赶忙去拉她的胳膊,道:“我真的错了,您千万别为我气伤了身子,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您二老的,且当时这孩子本打算是落了的,谁想到天意弄人,阴差阳错的就……”
言老夫人道:“行了行了,具体怎么回事,征野都跟我和你外祖父招了!你也不必再解释了!”
贺顾一哽,心道看来征野多半是已经挨了一顿好打了……
……回头帮他在颜姑娘面前美言两句补偿他吧。
言老将军叹了口气,道:“你和三殿下,怎么就走了这条路?你们是两个男子,且……且如今太子失势,陛下明显是中意了三殿下的,以后他继承大宝,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唉……真是冤孽。”
言老将军想的倒是比妻子长远,已然为自家外孙和小曾孙女坎坷的未来忧心了起来。
言老夫人却一横眉毛怒道:“陛下爱中意谁便中意他的就是了,与顾儿何干?难不成顾儿一个男人,还犯得着没脸没皮的用这个巴结他么?他一声不吭的,便害得我的外孙遭了这样大的罪,生孩子了,人也不见一个,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讲个道理,难不成还是我们顾儿的不是了?”
“我外孙曾孙女自过我们自己的日子,难不成他还要来杀人灭口不成?”
贺顾听得头晕目眩,一时对言老夫人脑补的离剧情叹为观止,连忙道:“不是……三殿下不是这样的人,以前他去言府顽,您二老不是也见过他、知道他的性情和为人的么?”
言老将军拍了拍老伴儿的肩,道:“你这个暴脾气,这么多年了还不见点长进,光生气有什么用?当初你也这么和贺家闹,可闹出什么名堂了?”
言老夫人一时被堵的语塞,半天才哼唧道:“……我就是想着他害得顾儿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就来气。”
言老将军道:“……唉,且不说我瞧着王爷对顾儿还有心,就算以后顾儿和王爷真不来往了,他是要登大位的人,是天子啊……咱们怎么开罪的起?君臣有别,你难道便不懂这道理吗?方才竟还敢冲王爷发那样大的火……”
言老夫人自知没理,听了言老将军的话,也有些后悔,哽了半天才认了怂,小声道:“你说的也是,不若我回去再和王爷赔罪吧……唉,都怪我这几日担心顾儿醒不来,急的昏了头……”
贺顾哭笑不得,劝慰道:“三殿下不会记恨这个的,他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
言老将军却看着他,半晌都没说话,一双浑浊的老眼一瞬不错。
贺顾被他看的后背发毛,小声道:“额……怎么了,外祖父?”
言老将军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那样的人?顾儿……你还太年轻,不知道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王爷就算眼下还对你有心,中意着你,你也可以和王爷亲近的不分君臣,但他日王爷……王爷换了身份,你便敢笃定、十年二十年,他都不变吗?”
“且陛下如今还没废太子,虽说太子也已经是日薄西山,可困兽犹斗,这世上说不清的事太多了,我听说这些日子朝堂上请求废太子的折子皇上都没搭理,可见对太子也未必就完全绝了情,王爷若有志于大位,你和王爷的这个孩子……便是他的错处,他的软肋,你可明白吗,顾儿?”
贺顾一怔,他从来没有听过言老将军这样语重心长的和他剖析这些朝堂上的是非,以前虽然得外祖父教养,言老将军也只是教他弓马骑射、行兵布阵,他居然从来不知道外祖父看似闲云野鹤,已然解甲只想在家过安乐日子,对这些朝堂的事却竟还如此清楚。
贺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言老将军便又道:“这个孩子你总得想个由头,依我看,最稳妥的法子还是不要和王爷沾上任何干系,不如……就说是和外头的女子生的,陛下瞧着仁厚,疑心却是最重的,王爷本就倚重你,要是让陛下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关系,你体质还异于寻常男子,竟能生育,届时无论陛下心中的继位人选是谁,恐怕你和这孩子……都要遭灭顶之灾啊!”
言老夫人也听得变了色,抓着丈夫的胳膊道:“这么严重?可是我们顾儿对朝廷、对皇上、对三殿下都是忠心耿耿的呀,而且也没什么旁的错处,难道这样皇上就要容不下顾儿了么?”
言老将军闭了闭目道:“我当年追随先帝,是亲眼看着如今的皇上……如何不动声色的杀出重围,又一个一个的收拾了他的兄弟的,倘若不够狠心,如何坐得上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