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到屋漏偏风连阴雨,要是这时候林菁菁再出了什么事,那大理寺可真是处处走背运。
她退回到裴谈的书房,目光一瞥,看到了那篇铺在桌子上的文章。
那就是从闻喜客栈范文君的房里拿回来的。想不到裴谈一直在读这篇文章。
荆婉儿不由看着这篇文章,她第一次见这篇文章的主人,已经是面目全非的尸体,她同他曾在一个棺材中,度过数个时辰,说起来,仿佛是世间一个让人背脊寒凉的缘分。
荆婉儿从前是荆氏千金,自然习过字,范文君这一手随笔之作,都是娟秀小楷,十足的妙笔丹青。
能让林菁菁这样的佳人不问出身的为之倾心,范文君绝非寻常贫寒士子。
“在看什么?”不期然的一声温语,让荆婉儿惊了一下。
她看向出现在门口的男子,一身三品朝服,穿在裴谈身上,他此刻像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大人”。
“大人……”荆婉儿盯着裴谈,讶然说道,“你从宫中回来了?”
裴谈将手中的乌纱帽放到架子上,走了进来。他看到桌上的油灯换了位置,眸子动了动:“你进密道了?林菁菁怎么样?”
荆婉儿下意识道:“裴侍卫在里面。林姑娘刚才有些不对劲……”
裴谈看向她,少女脸色有些不自然,微微垂首问道:“大人将大理寺的事,告诉陛下了吗?”
裴谈淡淡说:“我没有见到陛下。”
荆婉儿讶异,“没有见到陛下?”
裴谈进宫显然是去找中宗,可怎么会没有见到?
裴谈摇摇头:“此事稍后再说,随我去看看林菁菁。”
密室门再次被打开,荆婉儿不自在说道:“裴侍卫让我在外面等候。”
裴谈看了她一眼:“不要紧。”
两人走了进去,见到裴侍卫盘腿坐在床上,闭目给林菁菁运真气。
裴谈在旁边没出声。
少顷之后,裴侍卫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床边的裴谈和荆婉儿。
“公子。”裴侍卫从床边下来。
裴谈问道:“人怎么样了?”
裴侍卫脸上没什么表情,“暂时应该无碍,若她挺得过今晚。”
这显然也无法算什么好消息,荆婉儿面露担忧。
裴侍卫微微皱眉:“公子进宫的事?”裴谈一个时辰前进的宫,此刻回来未免太快了。
裴谈良久终于说道:“宫中有人拦住了我。”
荆婉儿色动了动,不由看向裴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裴谈手里,有中宗御赐的金牌,可以不用通报,直达中宗的紫宸殿觐见。
怎么可能会有人拦得住?
这里是密室,不必担心外传,裴谈慢慢道:“皇后娘娘就守在紫宸殿。”
对面二人都是面色闪过异色。
韦皇后?
“韦后娘娘说,陛下前日偶感风寒,身体抱恙,已经连日不见大臣。”
如果是皇后亲自在紫宸殿,那裴谈就是有再多的金牌自然也见不到中宗。
荆婉儿沉默了一下:“大人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犹记得在宗霍那桩案子里,裴谈和大理寺能够直接压倒尚书府,背后便是因为这位帝王。所谓皇权,自是凌驾于一切以上。
但怎么这么巧,在大理寺多事之秋,中宗也恰好“病了”。是真的病了,还是有心人故意放出的风声。
裴谈脱下了身上的官服,从衣柜中取出常服换上。
“当今帝后伉俪情深,不管外人如何置喙,也不会影响帝后的联系。”裴谈转过身,刚要系腰带,就看到少女走了过来,素手执起衣带,自自然然打了个活结。
其实所谓帝后之间,早就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陛下落魄十余载,都是韦后陪伴在侧,中宗的顺利登基,乃是韦家人的筹谋。
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这种掺杂情感、算计、利益的关系。
裴侍卫这时幽然说道:“公子不是说,那三个来历不明的衙役,正是被刑部委派,刑部的尚书,是韦后娘娘的嫡系子侄。”
荆婉儿的手一顿,抬起了眉眼。
上一次他们只是面对一个尚书府,这一次呢,连皇后和丞相都扯进来了?
“也许不是皇后娘娘拦阻,而是陛下,对大人避而不见。”少女的眉眼带了些许清明,“如同处置宗霍之时,陛下也只是给了大人‘权宜’二字。”就是私下处置宗霍,不必闹上朝堂。
若这次连皇后都有关系,作为陛下,无论如何也是先保枕边人吧?
“从现在开始,”荆婉儿眸子有一丝柔软,“大人也许是孤军奋战呢?”
这话真是仿佛屋内都寒冷了几分,裴谈看着荆婉儿的眸子,不知是第一次为这样的锐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