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很简单,但她的声音平静笃定,轻描淡写,让少楼的心情不知不觉得以平复。
十二的目光扫来扫去,终于揶揄地笑道:“怎么了少夫人,您过来抛头露面怕是不合适吧?”
金钗儿望着他,沉声道:“叫他们立刻停手,要是惊动了里头的女眷,就不好收场了。”
十二挑眉,很想不到她竟会这么说,而且如此镇定的模样。
他便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我自然不是自作主张,乃是奉命来的,就算有惊动也是公务在身,少不得得罪了。”
少楼正要着急开口,却给钗儿拦住。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你知不知道今儿派你来的缘故?”
十二脸上的笑容收敛,他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金钗儿轻声道:“你自恃聪明,但在冯公公眼里看来你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你真以为威远伯是能轻易给撼动的人?如果事情不如你所愿,你猜冯公公会怎么处理?他当然不会担干系,至于奉命而来的你嘛,会如何?”
十二差点退后,心头一阵阵寒意掠过,他咽了口唾沫,勉强嘴硬道:“不必挑拨离间,危言耸听……今日的公务是、兹事体大,就算是威远伯也不会逃脱。”
金钗儿仍是不急不躁地,淡淡道:“所以说,你真不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十二屏息片刻,终于抬手一招。
门口一名统领疾步而入,十二低低地同他说了两句话,那统领领命而去。
“你最好不是在危言耸听。”十二盯着金钗儿,又左顾右盼片刻,就往旁边偏厅走去。
金钗儿转头对少楼道:“等着,稍安勿躁。”自己却跟着十二入了偏厅。
少楼心中纳罕之极,一边留偏厅,一边转头看门外,却见那先前领命的统领正低低道:“即刻传令,叫他们、勿要惊动……”
少楼眼前一亮。
那边十二同金钗儿进了偏厅里,十二皱眉忖度片刻,对钗儿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在冯公公面前并不讨喜,今儿派我来干这个,我还以为是高看我呢。原来也可能是另有用意。”
金钗儿说道:“你知道就好。”
十二冷笑了声:“我知道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能抗命?我又不是十四……”说到这里,他的眼珠转动,半是试探地说道:“十四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吧?”
钗儿道:“我虽知道,却想你告诉我详细。”
十二吁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详细?”
“所有,”钗儿脸色肃然,隐隐还透着几分冷漠:“十四哥为何会死。来龙去脉的所有!”
十二看着她凝重之色:“你知道又怎么样?难不成真的要替他报仇?那可就难了!”
“就算难如登天,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钗儿仍是淡淡然的,“你只管说你知道的,我要听实话。”
“实话,”十二冷哼了声:“实话就是,他太蠢了!”
这件事情,十二当然清楚。
十四信了金凤儿是真心要跟他走,故而中了埋伏,落在了冯英手中。
东厂对待叛徒向来是手段残忍,将他关押在不能蹲坐、且壁上都是利刃尖刺的立笼里,不到半天,已经遍体鳞伤,鲜血横流。
他们就是想让十四慢慢的极痛苦的死去,让更多人看到他的惨状,这样才能警戒东厂之人切勿叛逆。
“那个跟你相貌一样的丫头,却比你心狠手辣多了,十四竟生生栽在她的手上。”十二的语气有些讥诮,却又道:“不过,应该也是她手段了得,不然十四明明已经被义父……”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钗儿抿着唇,目光幽幽地盯着十二,只要他敢说一句对十四不敬的话,她就要立刻动手了。
谁知十二甚是狡黠,竟看出了钗儿的敌意,便一笑道:“其实公公对他也不薄,公公曾说,只要他肯求饶认错,就发慈悲给他一个痛快,谁知那个小子到死都很是嘴硬,竟是一声不吭。”
纵然只是听着而已,对钗儿而言,却像是有人拿着铁蒺藜在心头上砸来砸去,她不想去想象十四遭受的折磨,但却忍不住总是会想、会在心里闪出那些场景。
且更加叫她意外的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害死十四的罪魁源头,竟然是金凤儿。
惊,气,怒,恨……甚至还有说不清楚的愧悔跟自责。
她的头甚至都开始隐隐作痛。
十二看她脸色不对,便道:“我劝你别动那个心思,哦对了,恐怕也动不成的,经过这次后,只怕白梼都护不住你了。你还是趁早想法儿,别让自己落的跟十四一样下场吧。”
说到这儿,外头有锦衣卫来报道:“大理寺有人突然要硬闯进来,已经在门口动了手。”
十二心头一动,喃喃道:“是他……”
他看了眼钗儿,见她仿佛还有些不守舍,便又道:“总之你们能过了这关再说吧。”说完后他急急地往外走了。
十二离开后,少楼见无人管他,忙跑进来:“姐姐,他跟你说什么了?”
钗儿心里的难过已经似巨浪排空,无法形容了,但却怕情绪外露会吓到少楼,因此道:“没事,不必担心。”
少楼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要出动锦衣卫呢?”
钗儿想了想:“是朝堂上的、很快就会弄清楚。”
虽然她并不愿显露出来,但少楼仍是看出她的情不对,竟不敢再问,便道:“不过,刚才我看到外头那些本来要四处查抄的人都停了手……对了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钗儿缓缓调息,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刚才、他们说什么大理寺”
少楼忙道:“他们说大理寺来了人,门口动了手,我猜是慕容表哥。”
钗儿喃喃道:“是了,应该就是慕容凤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