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慨撩了袍子,踏过门廊,径直入内。
含钏没当回事。
既两家挨得这么近,徐慨又是个图省事的,常来吃饭也属正常。总不能关门闭户,直说不做姓徐的生意吧?
没一会儿,徐慨又出来了,在影壁与大门口中晃荡了几圈后又折返回去。
含钏背对着压根不知道,身后还有这么一出官司。
天色将晚,张三郎打头阵,看岁数和面相,身后跟着的当是英国公与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窄衣束袖,英姿飒爽,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夫人。
英国公一进去,没一会儿便有一位着紫袍的中年男人背着手来了,身后也跟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并一个器宇轩昂的公子爷——这约莫就是左都御史一家。
等的要客都到了。
没小姑娘来,许是未来岳丈率先相看女婿,再谈婚事与否?
分两桌吃饭,是为了保护两家的名声吧。
若成了自然好,若不成,落在旁人眼里也无可指摘。
含钏亲拎了灯笼,带着尚家走过影壁,口中喜气洋洋说着吉祥话,“...暮春时节,天来欲晚,您今儿个是来对的,有新鲜的、八百里加急从淮安送来的蒲菜,还得了几只制发得上佳的海参...哟,您仔细门框...”
含钏笑意盈盈地单手为尚御史挑起门帘。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
言行间透露出恰到好处的距离和令人舒适的熨贴,尚家夫人多看了含钏一眼,抿唇轻笑,颔首致谢。
两家人桌子,一南一北,隔得有些远,但一抬头便能看见。
尚御史面色沉凝,张三郎满脸通红,含钏站在柜台后,一边笑得像个老姨母,一边手里捏了把汗。
徐慨喝了口桌上摆放的茉莉蜜茶,喝进口便有些敬而远之。
今儿个的清口茶,怎么这么甜腻腻的?
再看贺掌柜那张笑脸。
好吧。
突然觉得清口茶也不是很甜了。
徐慨有些想笑,人尚家相看女婿,贺掌柜这么欢喜做什么?
一顿饭,先上四冷四热前菜,再上十二大菜,“时鲜”门面菜,松鼠鳜鱼、口袋鸭、叫花鸡、盐焗两头鲍、文思豆腐...紧跟着每人一品海参三吃,再用清汤鱼面收尾。
吃得可谓宾主尽欢。
当然宾主分桌而食,偶有不落痕迹的眼交流,倒为这一桌菜平添几分风味。
尚夫人笑盈盈地放了筷子,啜了一口呈上的竹盐橙皮水,很清新的味道,将一桌子的菜味尽数收敛。
英国公家倒是尽心寻了一处好食肆。
尚夫人眼波流到了一直在柜台后等待的那位小姑娘,若这食肆手笔皆为这小姑娘所出,倒真是个人物。
临了,两家人凑拢,两家小辈的郎君各自拱手行了揖,英国公请尚御史先行,尚御史躬身让了让,余光瞥见东南角窗棂下坐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张三郎顺着尚御史的眼看过去,一见是徐慨,抬了抬手,很自然地同徐慨打了个招呼。
徐慨遥遥颔首回应。
尚御史与英国公忙拱手作揖,徐慨手向下一摁,算是做了回礼。
尚御史迟疑些许,低声问,“那位主儿,是...”
说着便看向英国公。
英国公转头笑了笑,“正是那位爷。”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三郎与那位爷是同窗,正巧那位爷的宅邸定在了东堂子胡同,相互之间也有些走动和交情。”
尚御史看张三郎的眼光多了几分审视。
秦王徐慨,走的路子与御史差不多。
不结党不营私,突出的就是一个“纯”字。
不当热灶,当贤王,这大概便是徐慨想走的路。
走这条路就意味着,在朝中,徐慨从不轻易与人交好,若非性情相投或投他青眼之人,徐慨一概不做理会。
是个很有原则和个性的贵胄。
也正是因有这个性原则,反倒将他从二皇子三皇子的热灶之争中拔了出来!
张三郎...
尚御史看张三郎的油头粉面,突然顺眼了许多,原先对这门亲事他多有挑剔,张三郎虽出身英国公府,可自身却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出息本事,不算贤婿。
英国公府将话隐晦地递到尚家,他本想直接拒了,都是他家夫人坚持要相看相看张三郎,他才会下了朝带上长子,出现在这食肆。
如今这样一看——若徐慨都有心与张三郎交好,那这小子,应也有几分值得人高看之处。
尚御史点了点头,侧身让了英国公,“云山,天黑路窄,你我同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