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是定窑出的,是清淡素雅的靛青蓝,里头还掺了些金粉,这碗不便宜。
会吃饭和会做饭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吃饭的碗,碗碟好,菜好一半,哪儿都能省,买好碗碟的钱不能省。含钏咬咬牙在珍宝斋托掌柜的在定窑买了十套碗碟,给出了二两银子。
听张三郎定了最贵的餐食,小双儿略有些呆滞。
三两银子。
都能再买一个她了!
就为了吃一顿饭!
六个菜、一个汤、一碗饭,外加两个点心而已!
含钏应了声是,色淡然地让小双儿上茶,自个儿走进了后厨。菜框子里就那么几样菜——用光了含钏最后的二两银子。最值钱的是昨儿个夜里就开始泡发的鱼胶,鱼胶泡发好了,小儿手臂长短,乳白厚重,发得很好,摁压下去的印迹没一会儿就弹起来恢复原状。
把熬好的鸡汤过滤,放入虫草花、泡好的干羊肚菌、一整块花胶,最后倒入南瓜汁,汤一瞬间变成了灿烂的金黄色。
汤在紫砂盅里熬制收汁。
含钏腾出手来做菜,土豆压成泥,半肥半瘦的肉馅和着番茄炒香,土豆泥里加入牛乳增稠,用勺子垒成一座小山,再将中心挖空,倒入粘稠的肉馅番茄浓汤,火红的汁水从土豆泥山四周蔓延出来,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含钏点点铃,小双儿双手端盘上菜。
和火山土豆泥一起乘上的,还有几碟小菜。
摆在中间最中间的那盘小菜,只有五根豆芽。
张三郎大刀阔斧地一下子把五根豆芽全部放入口中。
咀嚼下去的瞬间,张三郎瞪大了眼睛,惊呆了。天天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这是什么鬼地方!
拿镶银芽当前菜!?
镶银芽可是内造菜啊!
以做工繁复、技艺高超著名,先用绣花针穿着潮润的丝绸线将调好味的鸡蓉拉进细细的豆芽菜里,这道菜既不是蒸也不是炒,而是用炸得滚烫的花椒油浇淋漏勺里带馅儿的豆芽菜上,一边浇还要把豆芽抖搂松散了,见豆芽略一变色,唰唰散下细盐,轻掂两下,再浇热油,顷刻间根根豆芽变得银亮透明,其间的鸡蓉清晰可见。
这道菜脆嫩里镶着肉香,前朝老太后钻营吃食,这道菜是她老人家的筵上常见的。
可本朝圣人爱好江浙菜,喜好食之本味,这等工艺强精巧的膳肴,便逐步退出了宫闱席桌。
会做的人,已经很少了。
可是...食之本味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什么东西都白灼!
嘴里都淡出鸟儿了!
厨子一身的手艺,您让人天天白灼,合适吗!
这是饮食的倒退!
是对美食的侮辱!
如今绝世技艺再现,张三郎快哭了。
是真的快哭了。
小双儿看到张三郎眼睛都红了,也是等这么久才吃了五根豆芽,不饿哭才怪,便十分贴心地送了一块散发着热气儿的擦手巾,温声劝慰道,“...您再忍忍,马上就要上菜了,不然您吃吃土豆泥垫垫胃。”
张三郎依言舀了一勺土豆泥,入口绵软,是好吃的。
但有镶银芽珠玉在前,恐怕很难有胜过这前菜的佳肴了。
张三郎无不惆怅地砸吧砸吧了嘴,把镶银芽当做前菜,贺娘子有点心胸,看起来瘦胳膊瘦腿儿的,做起事儿来蛮大气,蛮有格局的。
对后面的菜,升起了更多的期待。
“叮铃”
上菜铃响了。
“快去快去!”张三郎连声催促小双儿去端菜。
小双儿捧着一只大碗,哦不,应该用盆来形容这个物件儿更合适。
小双儿将盆儿放在桌上,张三郎又惊了惊。
宽沿浅底,铺天盖地的辣椒,红的绿的、干辣椒、鲜辣椒,二荆条、朝天椒、小米辣层次丰富地铺在盆里,张三郎拿筷子在辣椒里找了找,终于找到了一块焦黄微卷的圆形状物。
这东西没吃过。
张三郎带着好,一口吃下去。
外部焦香四溢,咬破外皮之后丰盈的油脂混合无法闪躲的香辣味一波跟着一波刺激着味蕾,口中不可抑制地分泌出一波又一波津液。
这是什么!???
太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