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识的玩意儿!
“‘时鲜’虽只是宽街上的游摊,可手艺绝不输任何一家酒肆。白奎楼的点心,爷我也吃过,马马虎虎还行吧。匠气太重,千人一面。”张三郎拿起一只金乳酥,“知道这金乳酥是什么来头吗?”
监生们统一节奏摇摇头。
张三郎冷哼一声,“金乳酥可是内造的好东西!方子只有内廷才有!几朝的御厨改方子定方子,才有了如今的金乳酥!给白奎楼三十年,都不定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方子来!”
张三郎把金乳酥拿高,一层一层地分析,“如何将酥皮炸脆却不干?如何将馅料调得香甜却不腻?如何把红曲粉面调得如此娇嫩鲜艳?这可是上御案的东西!容不得半点马虎劲儿!
“就这两盒金乳酥,还是爷凭着和老板娘的关系才走后门定到的,你若不好这口,不吃便是,何必口出恶言!”
那监生笑起来,“你说内造便是内造?我还说白奎楼的小天酥是放在王母娘娘眼前的好东西呢!”
监生们哈哈笑起来。
张三郎这混不吝的,读书没出息,吃饭倒有几分讲究。
北京城里纨绔多,就这小舍监里都各有各的纨绔,可英国公府的纨绔,却是个中翘楚——不入勾栏院舍,只进食馆酒肆,口腹之欲是最低等的欲望,大老爷们天天溺于口腹之快,不怪众人瞧他不起。
张三郎气得脸都红了,余光捕捉到一枚清冽冷峻,从不多言的皇家贵胄,把剩下的金乳酥往那处一推。
“四皇子,您尝尝!您尝尝,是不是内造的味儿!”
众人皆止了笑头,舍内无比静谧。
挑衅那监生与同窗交换了个眼,面上的情稍稍收敛了几分。
国子监本是太学,五品官以上的官宦、勋贵世家出身子弟可前来进学,各布政使中了举的学生若名次靠前,或家中有钱有关系,也可到国子监进学,当今圣人治理天下海清河晏,善革新图治,更敢创新争先,圣人朱笔高批,宫中年满十四的皇子皇孙皆出宫进太学,与监生举子一块儿念书。
故而如今几位年长的皇子便分散在太学上课。
他们小舍运道不好,没分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嫡出二皇子和曲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偏偏来个老四...
这四皇子沉闷寡言,朝来夕走,除却学业上的讨论,从不参与他们这起子所谓“所谓勋贵纨绔”闲聊臭屁...
傲什么傲呀!
不知道的敬你一声“四皇子”,知道的背后咋喊?
“洗衣服生的种!”
人二皇子生母是龚皇后,三皇子是曲贵妃,八皇子是长乐宫淑妃娘娘所出,就算九皇子过了世的母妃王美人,虽家中不显赫,却也是正正经经的官宦人家出身。
四皇子可倒好。
母妃顺嫔是浣衣局出来的!
娘家是山西太原经商卖布的人家!
我呸!
就冲这家世,有什么好倨傲的!
也就是如今的圣人手上把得牢,一登基便将世家摁了下去,若还在前朝,勋贵世家横行,就算他姓徐,也得给他们兄弟研墨提笔!
众人不言语。
四皇子徐慨看了一眼牛皮纸盒中的最后一颗金乳酥,玲珑精致,和御膳房做的不同,同样的花型,王师傅如芙蓉待放,这一颗却如含苞待放的清荷...
很漂亮。
那监生见徐慨久久没入口,讥讽张三郎,“四皇子也不吃来路不明的穷酸货...”
他话还没说完。
徐慨便将金乳酥放进口中,做得小小的,一口一个刚刚好。
很好吃。
徐慨面无表情地咀嚼,越吃越惊讶,越吃越惊艳,这是内造的味道,这绝对是内造的味道,甚至在处理酥皮的甜腻程度上比王师傅做得更精细。母妃顺嫔爱好吃甜,他在承乾宫吃过几回御膳房出的金乳酥,入口好吃却不耐吃,吃过一个便心头发腻,需灌下一盏浓茶方可解腻。
他以为是他不爱吃甜,才不爱吃宫中风靡的金乳酥。
可如今,他吃完这一颗,甚至还想再来一颗。
徐慨吞咽下。
张三郎目光灼灼地看着徐慨,“四皇子,您说好吃吗?是内造的味儿吗?”
徐慨没立刻开口,不紧不慢地将书本笔墨收拾进竹筐中,“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张三郎喜好这一口,白五郎又何必诋毁旁人心爱之物?损人不利己,失智失信。”
他不爱好口腹之欲,可他也不能阻挡别人追求口腹之欲。
何谓自由?
此为自由。
徐慨把竹筐提在手中,不曾理会诸人目光,朝张三郎笑了笑,“金乳酥很好吃,比御膳房制出还好吃。”
第四十五章 年糕条
含钏自然不知国子监内,张三郎倾情推销的场面之热烈、感情之真挚、语言之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