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儿姑娘身子骨虚是虚了点,可好好将养,也能养得白白胖胖。”
胡爷爷收起手腕下的小麦枕,“至于这脸上的伤...”揪了揪下巴胡子,刷刷开了个方子递给白爷爷,“先照着这方子吃吧,等会我让文和送一管白玉膏,每日早上晚上都得抹,小姑娘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是大事得好好养着。”
白爷爷笑了笑,“白玉膏好,说是药,更像是膳。鲫鱼煎至枯,沥去骨,下珍珠粉、象皮末、白芷粉、甘松粉,舂烂搅匀成膏。”
听着就很贵...
崔氏眼一闪。
白爷爷示意崔氏接下方子,崔氏没接,手足无措地问道,“胡太医,敢问一句,这白玉膏几钱?”
白爷爷横了崔氏一眼。
含钏忙道,“嫂子,没事儿的,我这儿还有点银子。”
崔氏这才应了一声,跟在胡爷爷身后出去了。
当着外人,白爷爷闷着气儿,待胡爷爷一走,白爷爷把一锭银子扔桌上,领着白四喜看了崔氏一眼,“含钏的吃喝住行,不从公中走,我来担着。”
忍了忍,到底把话说出了口,“过日子,嘴里喊穷,越喊越穷。四喜要出师了,咱白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往后别再到处嚷嚷,让外人看笑话!”
这话儿说得算有些重了。
崔氏脸皮红一阵白一阵的,白斗光拂袖摔门而去。
京城爷们儿看脸上那张皮,比看身上这条命还重,谁要当着人被下了面子,那就是不共戴天血海仇!
他再不喜欢这媳妇儿,也总念着她守着病弱的儿子,还生下了聪明健壮的孙子,对她忍让二三,从未当面跟她说过重话——崔家是京郊的庄户人家,崔氏为给弟弟筹嫁妆便应了这门亲事,白家可是将白大郎身子弱这事儿明明白白告诉崔家的,崔家连同崔氏都干干脆脆地应下来...
等崔氏进了门,就发现这媳妇儿眼界太窄,当初死活觉得做厨子是下贱人,非得让白四喜学武,他腆着这张老脸求了相熟的武馆师傅,谁知道白四喜学了两日,崔氏又舍不得儿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后来,又想让儿子读书,托关系进了私塾,崔氏受不了白四喜读书识字比不过别人,没念两日又辍了学...
家里有个大郎要拿药保着,他撑着一副老身板在御膳房搏命,月俸也有七八两银子,再加上长乐宫时不时的赏赐,家里是尽够的!
崔氏就哭穷,哭公中没钱了,哭大郎吃药费钱,他不善庶务,便央了相熟的铁瓷儿来看账,看来看去,看出二三百两的烂账!
细查发现,崔氏全拿回娘家补贴弟弟了!
这事儿,他捂下了。
谁也没告诉。
连崔氏也不知道。
白斗光沉着一口气,越走越快。
公公去查儿媳的账,这话要是传出去,白家的脸真是扫到地上了!一家人索性从铁狮子胡同搬出去,省得街坊邻里间丢人现眼!
白斗光心里头憋着的气,含钏自是不知道,含钏如今看着哭得眼睛像核桃那么大的崔氏,也略显焦头烂额。
“钏儿妹子,不是嫂嫂钻钱眼里,也不是嫂嫂眼皮子薄,口甜心苦...”崔氏揪着灰褐色粗麻布衣裳,哭着,拽着含钏的手,倒把话扯清楚了,“嫂嫂已经四五年没置办过新衣裳了...公爹说要容留妹子,嫂嫂一句不是都没说,只是有些话是该问的呀!有些钱能不用就别用啊!咱们小门小户,不比大户人家,一个铜板子也经不起胡花!昨儿个,公公非得让我租驴车接妹妹,我话还没说完,公公就给了我二十文铜子,说已经租好了,让我把钱结清就行...我也没不答应啊!”
你凭啥不答应啊...
白爷爷都给了钱了...
你要是不答应,还想把钱给私吞了吗...
含钏被她哭得脑仁有点疼,也腾不出手揉额头——两只手都被崔氏拽着呢!
“嫂嫂,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含钏想了想,将手硬抽了回来,从布兜子里拿了一小锭碎银子,“这五钱银子就当钏儿的药钱和食宿钱,每月钏儿就给嫂嫂这么多,嫂嫂您看可好?钱不多,只是钏儿白吃白喝着,心里也过不去。”
崔氏有点想拿,又想起严厉的公爹,不禁有些犹豫。
含钏抿嘴笑了笑,“我吃喝住都在白家,嫂嫂管着家里得银钱,这些算是钏儿该交的份子,这等小事,白爷爷知道不知道,意义都不大。”
含钏把碎银子放在崔氏手上,“若是嫂嫂同意,我就不给白爷爷知会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崔氏是能改掉抠搜的性子,还是白爷爷能放下颜面,收她的银子了?
既然都不能,那何必为了银钱这种小事,整日闹得鸡飞狗跳?
白爷爷在膳房够累了。
第三十三章 桂花糖米糕
崔氏左手把银子往外推,右手把银子往里拉,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算是应了含钏的提议,“...银子也不多,就算是贴补家用吧,等钏儿嫁人时,嫂嫂给你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
含钏嗯嗯啊啊地应了是。
天儿刚大亮,含钏和崔氏将就菜粥和焦圈吃了饭,含钏独自一人到昨儿个夜里去的那条宽街时,街上摆的早点摊儿都已经收了场,空气中只留下了些许油脂与米面混合的香气。
第二日,第一声晨钟敲响,含钏早早地起来,简单洗漱收拾过,等白爷爷和白四喜都出门值守后,便揣着几文钱出了门。
天儿还没亮,不仅没亮,西边的天际还挂着几颗闪着微光的星辰。
时辰还早,可街上已有了来往的行人和小跑的马车,四五家食肆开了门,老远就能闻到馄饨煮在锅里的肉香。
披星戴月的人们聚在食肆前买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狼吞虎咽地入口,还没细嚼就囫囵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