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海城正堂后的长廊,柳溪“恰好”遇上了领着小厮们清理白绫白灯的红姨娘。景铎已经下葬,海城的这些丧事有关的物事须快些收起来,免得亲者触景生情,徒增悲伤。
“红姨。”柳溪走向了红姨娘,抬眼看了一眼檐下的白灯笼,“我想求红姨一事。”
红姨娘挽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自家人,尽管开口。”
“我也是有手有脚的活人,有些事我也是可以做的。”柳溪说着,语气故意沉郁了三分,“我想,夫君也不愿看见我在海城无所事事。”
也好,做点事说不定心情会好一些。
红姨娘点头,“那……今日就跟着红姨收拾这些吧。”
“嗯。”柳溪向丫鬟要了一条襻膊,快速系好左右衣袖,亲手扯下了檐下的一条白绫,将白绫裹在一起,递到了一旁小厮的手中。
红姨娘悄然一叹,便也由着柳溪。
这孩子心性太要强,能借由撕扯白绫,将心中的悲意发泄出来也是好事。
“大少夫人,还是小的来吧。”小厮可不敢一直看着大少夫人做,可柳溪好像就想亲手把这一城的白绫都扯下来,收拾干净。
柳溪只是摇了摇头,又扯了一条白绫下来,递向了另外的小厮。
“就让溪儿来吧。”红姨娘沉声吩咐。
红姨娘都这样发话了,小厮与丫鬟们只能帮衬着柳溪,将这个小院中的白绫都扯了下来,全部裹好,放到一旁的木车上。
白绫解下了,可檐下还挂着白灯笼。
柳溪刚欲踏梯而上,两名小厮便赶紧扶住了梯子,急道:“大少夫人,可要小心些。”
“有劳……二位了。”柳溪并不知这两人叫什么名字,她的话中途仓促的断了一下,落入了红姨娘的耳中。
是了。
这几日都忙着办景铎的丧事,竟忘记了带着柳溪把家里人都熟悉一圈。口口声声说是一家人,却连家都不让她熟悉,这样显得未免虚伪了些。
“溪儿,这边还是交给他们吧。”红姨娘说着,对着柳溪招了招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柳溪故作疑惑。
红姨娘歉然微笑,“是红姨忙得忘了,这也是件大事。”说着,她再次挽住柳溪的手,“走吧。”
柳溪默然跟从,这个时候自然能少说一句便少一句。
红姨娘直接将她带到了海城的録房,这里是海城账本名册的记录存放处。
管録房的老先生一看是红姨娘与柳溪来了,便赶紧迎了过来。
“今日红姨陪你,认认海城的人。”红姨娘索性讲明白了,她拉着柳溪一起坐下,吩咐老先生将名册都抱来。
柳溪微微点头,暗暗打量着这名老先生。
他是上了年岁的人,眼角爬满了皱纹,穿着一身干净的书生长衫,因为长期书写的缘故,指间有一层茧子。
“这是陈先生,在海城已经待了三十年,算是海城的老人了。”红姨娘当先介绍了陈先生,又道,“海城一共有两个老先生,一个是陈先生,一个是海先生。海先生你是见过了的。”
“嗯。”柳溪点头。
越是老人,内鬼的嫌疑便越大,要查内鬼,就必须从老人这边下手。
陈先生赔笑道:“大少夫人慢慢看,名册都放在这儿了。”说话间,陈先生将十本名册搁在了柳溪面前,“海城上下一共三百七十五人,都记录在这儿了。”
“有劳陈先生了。”柳溪低颔,拿起了最上面那本,打开的第一页,记录的是景九叔。这景氏的名册也是了,两页记录一人,左面是画像,右面是文字,一册在手,也不必专门把人喊来跟前一一对认。
“这画也是先生画的?”柳溪颇是好。
陈先生笑道:“画的不好,还请大少夫人多多包涵。”
柳溪在西山时,也见过不少名画。陈先生的画功虽算不得出众,可也有可圈可点之处。景九叔面貌端正,唇上有一横胡须,看了这画,就算第一次看见景九叔,也能认出来。
画功不错,又是最熟悉景氏人员的老人。
有意思。
倘若他不是内鬼,那内鬼必定是他的身边人。
“先生比我画得好看多了。”柳溪随口应和一声,又翻了一页。
直接问陈先生,可是下下之策。
既然名册都在这儿了,那便慢慢翻看,把有嫌疑的人都暗暗记下,一个一个暗暗排查。
一念及此,柳溪便不再多想,仔细翻看起了名册。
红姨娘本就不是个静得下来的人,她与陈先生不同,在旁坐得久了,便觉浑身不自在。可又答应了柳溪,今日要陪她的,便只能继续坐在原处等着。
陈先生是个有眼力的人,他拱手对着两人一拜,退出了房间,回来之时,端了两盏热茶。
红姨娘无聊极了,热茶喝完,便只能拿着茶盏把玩。
柳溪专心看名册,这热茶肯定是一口也不会饮的。
直到——
景九叔匆匆踏入了録房,急声道:“少主跟着四公子出海了。”
柳溪眉心微蹙。
红姨娘叹声道:“小四就喜欢带着小五胡闹,海上小四熟,怕是担心小五这几日心情郁结,所以才会带着小五出去散散心……”
“去了多久?”柳溪倒没有红姨娘那般宽心。
景九叔如实回答,“去了有一个时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