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轻云素来不怎么吃肉,也吃了几口,赞不绝口:“这法子雅致,回头我看能否调进酒里,做一道名饮。”
她们吃得热闹,又闹着叫杜轻云取出一壶新酿的载驰酿拍开土封,各自倒入杯中喝了起来。喝着喝着居然还一个两个行起酒令来。
慈姑摇摇头,看诸人笑得热闹,便又扭头去做一道箸头春。
这道菜也简单,正是炙烤鹌子,腌制好的鹌子撑开羽翼串在铁签上,而后放于火上不断炙烤,直到烤熟为止,
蜜合色的鹌鹑渗透出淡淡的蜜色,炙烤时又被快速刷了一层蜜水锁住了里头的肉汁。
吃一口下去,肉质果然丝毫不柴,带着许多温润的鲜美肉汁往唇舌而来,外脆里嫩,着实过瘾。
吕二姐喝着美酒,索性击节而歌,唱的是汴京城里流行的民间小调:“青青时节,蓦春溪……”
她歌声婉转嗓音甜美,直听得诸人惊呆,许久才拍手叫好,岚娘又鼓动诸人喝酒。
她们喝得尽心,还闹腾着要送一碟子箸头春往背街里的军巡铺里去,偏偏慈姑犯困,玩了一会儿便想自去安歇,横竖是自己店铺,她嘱咐伙计们自己先走,回头将门带上便是。
嘱咐完这一通,慈姑瞧着酒席上正喝得痛快,马老夫人都插了一枝花,开唱山歌,不由得抿嘴一笑,自己便也先回去安睡不提。
火是从半夜开始烧的。
夜里夜深人静,许多人都入睡了过去,一片安静,不知道从何处起了火。
先是悄悄儿燃起一处,旋即被东风吹得四起,蔓延了一处,不多久又蔓延了另一处。
若是白天还好,如今正是半夜,人人都在睡梦里,无声无息,百姓没有注意到这火情,还在酣睡。
火舌舔上了窗棂,舔上了屋檐,随后将整座屋子卷入火中。
望火楼的士兵们是第一个探查到不对的。汴京城里设置许多望火楼专为提醒火情。
里头巡逻的军卒在高处看到了火光跳动,终于以灯为号,示意起下头的军巡铺。
这时候大火似挑衅一般毫不退缩,火势越来越旺,到最后绵延焚烧起来。
军巡铺里头收到了通知,曹军曹眼睛一亮,招呼着诸人精起来“有火情!有火情!”
军汉们拿起、唧筒、水桶纷纷奔往着火处。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一栋房屋,一座院落,两栋房屋,两座院落。
慈姑赶来的时候正看到这场景,漫天的烟云四散,灰色的碎末如同灰色蝴蝶一般纷纷飘落,飘到地上、人的发间、衣服上。遍地的哀嚎、求救之声不绝于耳。
铺兵们呼喊着号子往汴河里打水,随后一一运往着火处。
街头巷尾竹哨不停,军汉们连绵呼喊起来,迷迷瞪瞪还在熟睡的百姓们纷纷被惊动,披衣起身,惊呼声、忙乱声、求救声,纷纷扰扰而起。夜晚不再静谧。
慈姑急得张望:“今儿我走时她们还有许多人在店里,可不知走了多少?”
果子仓皇失措从街上跑了过来:“后来我们都走了,就剩下岚娘子!岚娘子!”
“岚娘?”
“她一个人在后头,当时还清醒着,说她来锁门,我们当时喝得半醉,便也都走了,谁知道岚娘到半夜一直没回来。”
慈姑猛地起身扑到康娘子炙肉店门口,只见火势已旺,大火如狰狞巨兽一般,疾风与两个丫鬟护着慈姑不许她再往前。
“慈姑!”
慈姑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在喊她,仔细一听又不见,火声、风声,她无法断定这是岚娘还是幻听。
她只知道自己心急如焚,将一单麻袋往手里一浸泡,旋即一披就进了火场。
岚娘双脚正被捆敷在一起。
她酒量好,本答应了去锁门,谁知转眼只见就被人从背后敲晕,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边浓烟呛鼻,火光大盛。
岚娘吓得大喊,却发现自己嘴里塞了布条,手脚也被捆敷了起来。
她拼了全身的机智才想法子扯开了塞在嘴里的布条。
可火势越来越大,她压根儿跑不出去,只腾挪到炙肉店充当景观的小池塘里就力气耗尽。
好在风向正是东风,她处于下风向,还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随后便开始没命的大声呼救起来。
她看着火光渐盛,心里越来越忐忑,正准备无奈放弃,忽然见火光里冲来一个声影。
“慈姑!”岚娘疯狂喊叫道,声嘶力竭。
慈姑从未如此胆大过,往日里不过十步左右的路途变得凶险无比,她冲到岚娘身边,顾不上说话,顾不上安慰,只记得要赶紧将她脚下的麻绳迅速解开。
麻绳解开后,岚娘扶着慈姑要往外走。
谁知“哐当”一声,门厅里那根房屋立柱忽得倒了下来。
“小心!——”
两姐妹谁也没有被那立柱伤到,却被立柱挡住,再也出不去了。
最开始着火的康娘子炙肉店如今已经被烧得只剩下火热起来,到最后半条街逐渐烧起来,不,一条街都烧了起来,绵延焚烧十几栋房屋。
慈姑和岚娘只好又回到适才的小池塘,只不过随着周围温度的升高这一方天地也渐渐待不下去,周围的黑烟袭来,慈姑将岚娘抱住裹在麻袋下面,仔细搜寻着还能出去的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