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再将大红的青州枣去核,用石磨碾碎,深红色的枣泥加蜜加鸡蛋调匀,上锅蒸煮,出来一锅热气腾腾的枣糕。
里头空气绵密,看得见许多气泡缝隙,这空隙使得枣糕松松软软,咬一口,丝丝缕缕的枣香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甜香,口感糯糯。
马老夫人还会许多洛阳做法,做了个紫荆花蜜黏糜子糕、做了个油面果。
紫荆花蜜黏糜子糕看着便觉小巧玲珑,金黄色的糜子又黏又糯,却又完全不腻,紫荆花蜜甜得清新,轻轻一咬,里头的红豆沙馅儿全然在舌尖荡开,舌尖一抿便觉软糯一片,可还偶尔能咬到一点红豆颗粒,使得口感立即立体了起来。
一会岚娘也来了,拎着几杯买来的甘梨甜饮子,一边不住念叨着:“要胖了要胖了。”一边吃完白云糕吃枣糕,嘴巴一刻都不得闲。
甘梨甜饮子装在竹筒里,许是事先在冰块里浸过的缘故,竹筒壁上头凝结了一层密密的小水珠,在夏日里叫人一看就觉得凉爽了许多,打开盖梨子甘咧的气息立即涌上来,喝一口,全是淡淡的甜香,里头漂浮着的梨子果肉吃一口,缠缠绵绵都是沁人心脾的梨香。
慈姑正抱着一筒甘梨甜饮子喝,抬起头就见一个穿着紫色褙子头戴罗盖头的官媒人摇摇摆摆进了院门。
马老夫人也瞧见了,喜滋滋:“我并蒂莲到底没有白买。”
第72章 逡巡鱼羊羹
“娘哩, 你莫不是又在外头存心捣乱了不成?”马夫人迟迟疑疑向前,问那官媒人:“您这是……”
官媒一挥手里的帕子:“这位夫人可是马夫人?”
马夫人点点头。
官媒便笑道:“好标致个人儿,生得俊俏, 我还以为是个十八九的大姑娘哩。”
伸手不打笑脸人, 马夫人便也不好再阴沉着脸,转而叫婢女倒茶, 唤侍儿看座。
官媒人便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她喝口茶, 这才慢悠悠道:“府上如今寄居着一位康娘子, 因着她没甚长辈, 便要向您提起。我呢今日便是与她说亲的。”
一句话说得院里诸女眷各个张大了嘴巴。
马夫人一扫适才的反感, 一脸欢喜:“您是哪家请来的?”
“正是镇北侯府。”
“哐当。”岚娘手里把玩的谷板掉落地上。
马夫人略有些意外:“这得问过慈姑才好。”
马老夫人则一脸欢喜:“说与我家的慈姑?甚好甚好。”又一推团儿向慈姑:“康娘子,哪天富贵了莫忘提携你这些妹子。”
团儿羞得满面通红。
原来上次与濮九鸾见面他所说的等几天, 说的便是遣人来提亲的意思?
这人,也忒迅疾了些吧……
慈姑两颊发烫,想了一想:“劳您跑这一趟, 只这桩婚事,我暂时还不能点头。”
“为何?”院里诸人一齐出声。
官媒走了之后, 院里几个人似是担心慈姑心情不好, 马夫人拖着她晒衣, 将柜里冬衣齐齐翻检出来在日光下暴晒, 团儿邀请她将七孔针插在两人的襟楼上, 岚娘将水上浮飘在水缸里唤她来捞, 便是马老夫人都乖觉, 问她吃不吃红蓝彩色缕系着的“种生1”,还帮她将小蜘蛛放在盒子里,叫慈姑明儿等着看结网, 倒叫慈姑哭笑不得。
只她仍旧心绪不宁,自己拿起一只花瓜欲雕,一个不慎,被刀子划伤了一刀,她“哎呀”一声,将割伤的指头含在嘴里,正发怔,忽然岚娘推她一把。
慈姑抬起头,岚娘冲院外努努嘴。
却是濮九鸾正站在门口。
他身着一身鸭壳青便服,俊朗逸秀,面貌堂堂,站在门庭中如一道明月,无端令门楣都生色,只不过情却略有些憔悴,眼白处略微泛起些血丝,下巴上的胡茬起了青色一片。
慈姑心里有鬼,迟迟疑疑站起来冲他勉强一笑。
岚娘见不得她这样,恨铁不成钢将她连推带拉到门外,“砰”一声关了大门。
慈姑心里发虚,不知说些什么,正支支吾吾着,却见濮九鸾一伸手,将她的手指拉了起来。
慈姑瞪大了眼睛,刚要发作,濮九鸾将手指拉到自己嘴边,吹了吹,见伤口已经不往外渗血,又放了回去:“你啊,倒不知道要保重自己。刀剑无眼,千万要小心。”
“刀剑无眼不是这么用的吧。”慈姑低头闷闷道。
这一打岔却叫萦绕在两人身上的尴尬渐渐散去一些,濮九鸾扬首,示意往河边走走,慈姑看了看身后的大门,觉察到适才还沸反盈天的院落这会安静得诡异,不用想院内那几个人一定屏气凝在听墙角,是以点点头。
两人直往河边而来,河对岸有许多商贩,还有些卖磨喝乐、卖谷板的小贩未走,正准备卖七夕最后一波,叫卖声遥遥远远传来,越发显得岸这边安静。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濮九鸾这才问她:“听官媒说,你不愿意结亲,可是为着什么?”
他摸了摸鼻子,似是有些歉疚:“上次在侯府,你收下了我的指环,我以为……便是允了的意思。”
他当时以为男子当主动些,早早请了官媒,定下来今儿提亲,为此他今天一早起来就心不宁,连胡茬冒头都未修理,诸事都抛在身后,单等着官媒回音。
谁知慈姑居然回绝了官媒,濮九鸾这才觉得不妥,拔腿就来寻慈姑。
此时见慈姑脸色似不大好,濮九鸾生怕惹得她伤心,极其忐忑不安,连忙解释与慈姑:“当时你在镇北侯府住了好几天,虽然事出有因,可总归担心叫外人知道轻慢了你唐突了你,又见你收下了我的指环,是以急急忙忙遣人来提亲,万万不是轻慢你的意思。”
“不是。”慈姑摇摇头,“我不是为着这个拒绝。”
见她终于开口,濮九鸾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想着若是应了,只怕叫你在人前失了颜面……”
堂堂镇北侯,官家重臣,来往得皆是公卿,即便是尚个帝姬都绰绰有余,若是被人知道与他结亲的是个当垆做饭的厨娘,只怕……
原来是为着这个,濮九鸾色舒展开来,心里大石落地,他笑眯眯冲着慈姑笑:“你莫要这般想。我是这满汴京城头一个没有体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