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姑小声对桃娘说:“倘若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那杀手应当在与相府的人请示我应当怎么办,甚至,两人正在讨价还价哩。”
她说得轻松,却叫桃娘的眼珠山崩一般涌出:“是我没用,我连累了老板娘。”
“是老板,不是老板娘。”慈姑冲她眨眨眼睛,“我自个儿便开得起店,不需要男子当我的家。”
倘若是平时桃娘还能与这位利落飒爽的娘子聊上几句,可如今她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泪眼婆娑中,她似乎看到康老板伸出手来,利落一抖,那绳索便掉落地上。
等等!
桃娘眨了眨眼睛。
没看错,那捆在康娘子手上的麻绳不知道何时已经脱落。而且康娘子已经凑过来帮她解起了绳索。
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康娘子似乎瞧见了她的困惑,扬扬眉毛:“自打我在睡梦中被人捆了扔到人牙子船上后,我便下定决心要学会这解绳法。”
这是她特意花了许多钱向万胜门灌口二郎庙门口摆摊跳索拽百戏的艺人学来的呢。从前她喝了隔房婶子一碗茶水后,便昏迷了过去被他们扔到了船上,自己与哥哥想挣扎却被绑住了手脚,自那以后她便心有余悸,直到自己经营食铺变有钱后,立即花了一百两学了那独门的秘籍。
“啧啧啧。”想起银子慈姑还是颇有些心疼,“回头救了你,你能与我摊五两学艺费么?”
桃娘拼了老命的点点头。
“你听——”慈姑示意她听。
桃娘听得见流水潺潺,还有鸟叫声。
慈姑便说与她听:“水上建造的木屋,定是汴京城里一处塌房。没什么人声,应当不是码头。”
汴京城里多河水又寸土寸金,百姓们便想了个节约徒弟的好法子:将仓库建造在河里。打几根木桩起个木屋,里头虽然简陋潮湿住不得人,却能仓储货物,这种屋子便被唤为“塌房”。塌房虽遍布汴京,可都热热闹闹,挤满了来取货存货的人群,若是悄无声息,那便只能是位于偏僻之处。
桃娘也想到这一遭,心里一沉。地处偏僻,她们两人又如何求救?怪不得对方连塞口的布巾都不用,原来是算定了她们逃不出去。她不由自主便往眼睛瞧向了慈姑。
慈姑却在四处东张西望,打量着这木屋。
这塌房随随便便筑就,里头随意堆放着没用的油布、木材,没用任何可用的利器。
慈姑本想寻个木棒石块之物,趁着那人进门时狠击他后脑然后趁机逃窜,可是如今瞧来那人也不傻,倒知道将利器钝器都收起来。
她毫不气馁,慢慢搜寻起来。
果然被她找到了机会。
她仔细打量,发现有块木地板比别的地方要薄些。
这却了。
她打量着这木地板,终于发现其中端倪:这块木板居然是块活动板子,她小心翼翼抽动这木板,居然将这木板抽开了。
木板抽开后,下方流水潺潺,果然这塌房是建造水上,如今见下头水流阵阵,便知是汴河。像这种库房有时候为了便于运输货物,会在木屋底端设置个活动的洞口,好方便叫货物顺水流下节约运费,还可直接卸到货船好省时省力。却不想今日倒被她们俩人发现。
桃娘也是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来:这么小的隔板,根本钻不出去,何况她们两又无人弱女子必然不会浮水,便是钻出去还不是掉落河里,活活淹死?
慈姑却拿起一块木头板子放进那空洞里,反复撬了起来。
她一人力气不够,桃娘便来帮她。那空洞的木框渐渐被撬动,咯咯吱吱响了起来。
塌房本就草草建造,因而上头的铁钉也钉得马马虎虎,居然被慈姑和桃娘又撬开了一块木板。
有这两块木板空洞,便能容得一人逃脱。
慈姑又拿起一块木板递给桃娘:“抱着,跳。”
桃娘明白了她的意思,激动得战栗起来。可她没有退缩,反而吸了一口气,将木板紧紧抱在手里,而后站在木洞边缘,勇敢往下,“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水花四溅,她先是不见踪影,而后渐渐被水流浮起,顺着河水往下游流去。
慈姑也旋即拿起一块木板,就要往下跳——
看守他们的人正好有两人,发现比原计划多了一人后,一人去寻相府委托人交涉,一人则在塌房外看守起这两个小娘子来,只不过塌房靠近水面蚊子丛生,他不堪其扰便退到岸边。横竖不过两个小娘子,何况与塌房相连的那块木板被他把守得死死的。
谁知就在这时他听见“噗通”一声,再定睛一看,却见有个小娘子往下游飘去。
“不好!”黑衣人心里打了个呼哨。
他拔腿就往塌房里去,可走到塌房才发现自己锁了塌房的门,他顾不得拿出钥匙,一脚踹开塌房的大门——
直来得及看见一袭青色的影子抱着块木板消失的身影。
他扑到洞口处,看着那个被撬开的洞口,懊恼地往地上狠踹一脚。
慈姑紧紧抓着木板,顺着汴河起伏,汴河自西向东流入东京,若她猜得没错,这河水终将往人烟阜盛的东边流去,到时候人烟聚集,自然会被人救起。
她的猜测是对的。
没顺水飘多久时间,便听得岸边有人大声嚷嚷:“在那里那里!”
而后便有船舶靠近她,有人大喊:“还有意识吗?能抓住这绳索吗?”
慈姑刚想张口应声,却听得“噗通”一声,船上一片惊呼。
她的手已经越来越松,适才撬动木板时她的双手被木材凸起的木刺扎了个满手,而后又泡在水里浮沉,被水浸泡后手上针刺一样。适才不过是勉力支撑,如今听见有人来救自己,心里一松,那手几乎就要握不住木板,眼看着就要滑落——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