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大松想起这开店之后遇到的一些刁难,深以为是,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小伙计,也帮不上慈姑大忙,倒不如踏实读个功名出来,别人瞧着是秀才家眷,想动手也须得要点亮一二。是以不再执拗点了头。
他便寻了个日子与张官人道别,张大官人听说他要去白鹿书院,先是讶异,而后是惊喜,不住恭喜:“能念书是好事。”又从自己店里寻了一套文房四宝赠与他,自己色却有些黯然。
岚娘亦是黯然了好几天,却帮着慈姑跑前跑后购买被褥箱笼等物,又叫自己家的婢女缝了个书袋与大松。
大松接过布袋,脸先红了,嗫喏几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理寺里,诸多官吏正在议论“听说那做饭师父是个极其美貌的小娘子哩,怎的不去后厨瞧瞧?”
“美人儿有什么了不起?长得美又不能当饭吃!”汤主簿一脸不屑。
他同僚木主簿苦口婆心劝说他:“你天天吃老娘送来的饭菜,不知道如今堂厨的饭食可好吃哩!”
万年中在旁边死命摇头一脸惋惜:“哎呀老木,你为何与他说,少一个人与我们抢多好。”
众人说说笑笑走远,却不知转角的墙根下正站着镇北侯。
濮九鸾本不欲听他们胡诌,可听说有一位美貌的厨娘,不知道怎的,脑海里陡然浮现的却是那个利落干脆的小娘子。
他苦笑,自己如今也是魔怔了,居然听谁都能想起她。
上次她拒绝自己之后,濮九鸾本想去辩白一二,奈何对方总是避而不见,总是派个一脸为难的岚娘或勺儿来打发自己。
唉,濮九鸾叹了一口气,踱步回到大理寺特意给自己隔出来的一间单间,埋首于卷宗之中。
“侯爷,该用膳了。”疾风在旁小心问道。这几天侯爷也不知为何,镇日里沉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
“嗯,端来与我便是。”濮九鸾漫不经心应道。
汤汁清澈,热气氤氲,他喝一口汤,清甜的汤水裹挟着鸽子的鲜美与菌菇的清香,直顺着喉咙灌下肺腑。
这滋味似曾相识,濮九鸾放下汤碗,色凝重:“这汤,是谁做的?”
第45章 汴京爊鸭、炙焦金花饼……
慈姑近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堂厨里家伙什具都换了崭新的, 破掉了的窗户纸糊上了,过两天又换成了价值不菲的茜影纱,灶间的水桶也添得满满, 就连四壁的墙都漆得透亮。
她问司直, 司直支支吾吾:“寺里的“食本’银这月有剩,便拿来修缮一二。”
食本剩下不应当是被各级官吏贪没么?慈姑摇摇头。不过不用白不用, 她索性借一借这东风:“那可否在后厨院里造一个烤炉?”
第二天后厨院里便堆好了一座砌好的烤炉,上头的泥巴稻草还湿着哩, 在风里吹来飘去。
等烤炉干透, 慈姑便打算做一道汴京爊鸭, 汴京城内汴河纵横, 便有许多人家有吃鸭子的习惯。
她从农人家里买来宰杀好的鸭子,而后将麦芽糖兑水, 不断淋浇鸭子,再挂起来晾干风干鸭肉鸭皮的水珠,如此往复, 直到每只鸭子的皮上都挂上一层橙黄色蜜浆。
最后放进烤炉上炉烤制。
于是今儿个堂厨里的大理寺官僚们飞奔来用膳时,便看到了一只只香喷喷的汴京爊鸭。
刚从烤炉里拿出的鸭子饱满, 金灿灿的鸭皮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鸭油被高温炙烤得不断发出呲呲声, 细小的肉汁飞溅, 一手拎起来, 橙黄色琥珀一样的油脂汇集成滴, 缓缓滴落。
大理寺官僚们各个眼睛发直, 纷纷发问:“康娘子,这怎么个吃法?”
慈姑拿起厨刀,手起刀落, 立刻掉落一片片鸭肉于盘中。
鸭肉则被片得薄薄一片,仔细看却发现这鸭肉片得极有讲究:各个都是皮肉相连,肥瘦相间,每一片都有琥珀色的鸭皮、蜜蜡般的鸭油、粉白色鸭肉。
等一入口便发现这样片鸭肉的妙处:
橙红色的外皮色泽红亮,酥酥脆脆、入口即化;
蜜蜡般的鸭油紧随其后,让人满口流油,肥香满口;
粉色的鸭肉则肉质紧实,透着果木香气,瘦肉细嫩,肥肉油香,嫩滑无比。
妙就妙在这一口下去能吃到三种滋味,三种感受,一齐汇集,皮肉相间,外脆里嫩,直击味蕾。
再看旁边的蘸料,一碟子青芥酱油,一碟子橙酱,
万年中是南方人士喜吃橙酱,便蘸取一点点橙子酱,琥珀色鸭皮沾上橙子酱相映成辉,倒像是宝珠玛瑙一般,送进嘴里,微酸的橙酱带着些许的甜,恰到好处勾起了食欲,使得丰腴的鸭肉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开胃。
木主簿却是燕赵人氏,毫不留情便在青芥酱油里一蘸,“啊呜”一口吞进嘴去。
青芥的辛辣之味涌上,辣得他眼泪刷一下就充盈眼眶,可是那一瞬过去之后却是悠长的清爽,使得爊鸭满口流油却又肥而不腻,更加过瘾。
木主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下的爊鸭都蘸取了青芥,一块接一块,大快朵颐起来。
寺正阳桨今日掌议狱对律条耗时久晚了几步,刚踏进堂厨大门便见木主簿眼眶红红,他大为怪:“木主簿,你哭甚?”
木主簿眼泪汪汪抬起眼睛:“我哭这爊鸭太好吃!”
阳寺正:?
再看正中那鸭子已经被人抢夺得只剩下个鸭架,好在有小厮端来一盘每人的定食。
阳寺正随手夹起一片鸭肉,在自己的小碟里蘸了蘸,皮香味鲜,肉质细嫩,等等,好辣好辣,一股辛辣之味直冲脑门,旋即眼眶也忍不住湿润起来。可嘴中挥之不去的是细嫩的鸭肉、散发着油脂气息的鸭皮,叫人忍不住就着米饭大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