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正流着清泪求援的濮宝轩吸吸鼻子,“店家,给我也来一碗!”
说完转头又抱住了濮九鸾衣袖:“十一叔!您可得救我小命哇呜呜呜!”
第22章 莼菜汤
汴京的初夏之夜,南风微醺吹来大宋人们的笑语,濮九鸾在烛火辉煌下仍旧如明玉般璀璨,他面对哭丧着脸求助的侄子,轻描淡写道:
“王家女儿众多,既瞧不上大娘子为人卑劣,便再寻个便是,何故与你爹硬顶?”
“啊?!对啊,我怎没想到!”濮宝轩一拍大腿,顿时喜笑颜开,“还是十一叔高明!”
心事渐消,他还抽出空斜眼偷觑下那灯下煮面的小厨娘,言语间间或有打探之意:“十一叔为何来这等市井小店?”
濮九鸾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就绽露头角,阴鸷深沉,成就远远将这些勋贵子弟甩在身后,叫官家倚重不已,就这么一个人,能来这等市井嘈杂之处?
濮九鸾无端腾起一阵心虚,而且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这小子或许曾经与慈姑有过婚约,他心里就登时一阵反感。
他含含糊糊:“来附近办事。”
恰在此时,慈姑端了两碗玫瑰腐乳猪蹄面上来,打断了他。
只见两碗汤面,下面整整齐齐漂浮着面片,上面码着玫瑰腐乳炖猪蹄的教头。
濮九鸾一向不喜此物,却鬼使差夹起一筷子。
酱色的猪蹄色泽鲜亮,炖得酥烂,筷子触及皮居然还弹了几下,可用力一夹,便烂在了筷头。
看上去便知道炖得很到位,他夹起一筷子入嘴——
瘦肉软糯,肥肉细腻绵长,整个入口即化,还带着似有似无的腐乳醇香,却咸淡正好。
再拨动面,却不是常见的的银丝面,而是面片,一块块揪成小小模样,吃一口筋道顺滑,吃了几口,在这南风沉醉的夜里,居然无端有几份微醺之感。
“甚绝!甚绝!”濮宝轩早咋咋呼呼喊了起来,他是个被骄纵惯了的公子哥,大呼小叫起来,“店家,再来一碗!”
两碗面下肚,濮宝轩吃得满口香。
许是这面片着实好吃,许是有十一叔坐镇,他心里的块垒被消除得七七八八,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赞不绝口:“怪不得十一叔要来此地吃饭,当着是一绝!比那鸡儿巷吴家……”
话一出口,但见濮九鸾刀锋般的眼投过来,叫他打了个寒战。
鸡儿巷是汴京有名的烟花女子聚集地,濮宝轩忙改口道:“比那丰乐楼都好吃!”
濮九鸾收了目光,变得面无表情:“既如此,你便结账罢。”说罢竟然甩甩袖子走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濮宝轩殷勤在后面点头哈腰,不忘扬起声音道,“十一叔,回头您老人家别忘了跟我爹拉扯我一把!”
对方并不停步也不回话,濮宝轩却知道这回稳了。
十一叔出马,嘿嘿,爹肯定得屈服!那可是官家前头的重臣!
他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店家,多少钱?”示意身后跟着的长随结账。
“二两银子。”
“什么?!”小厮的手一顿,心情大好的濮宝轩喋喋不休打他一耳挂,“你懂甚,十一叔那等身份就应该吃这等贵价之物!”
策马在御街上,大事已定的濮宝轩格外轻松。
只不过走着走着,他脑海里忽得想起十一叔攥在手心的那枚指环。
好生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
过两日慈姑的新店开张,没想到郡主刚出月子,便惦记要来店中捧场:“若不是你机智,朝儿断然不能得婆母欢心,我自然是要来与你捧这个场的。再者,在家中憋屈得紧,我出来还能散散心。”
她如此说,慈姑便不推辞。将二楼雅间细细布置了,只待郡主到。
琬珠郡主在宫嬷嬷搀扶下下了马车,但见这家店坐落在马行街附近一条背街巷子里,既不过分僻静,又无市井喧哗,当下先赞了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旁边花架上黄蔷薇正盛,藤蔓攀附,抬头看,满墙的蔷薇直攀上青瓦楼上,整座脚店便被蔷薇、紫藤萝包裹其中,只不过紫藤已过花季,只余绿叶,蔷薇花却正当季节,小小的精致黄花开满枝头,密密繁繁,一阵风吹,香拂影动,花枝婀娜,还间或有一两只凤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进了门中,但见正对着一道照壁,恰好将店内的情形隔开,照壁底下靠墙摆放一道条案,条案上放一个月白色官窑花瓶,上头低低矮矮插几条雪柳枝条,柔软枝条绽放星子大小白花,悠然吐香。条案右侧却是一陶缸,里头养着睡莲,几条大红色锦鲤在水里慢悠悠游来游去,间或有尾巴撩水之声,越发显得安谧宁静。
立刻有个女仆送上净手的面盆和热乎乎的帕巾,服侍诸位净面洗手。
郡主自然是不用,她身后跟着的那一群贵妇们也不用,只不过各个啧啧称。
过了照壁,便见大厅内垂着高高低低的竹帘,间或有一朵两朵茉莉干花夹杂其中,幽幽香气飘来,清幽雅致。
再上二楼,却是一间间齐楚阁儿,妙就妙在每间齐楚阁儿外头墙上都从上而下插着不同繁花,有桃花,有荷花,有山茶花,有木槿、各色繁花叫人目不暇接。慈姑笑道:“这却是我的一桩巧意儿,想将各色绢布制的繁花置于墙间,好叫来店中的娘子们挑选。”
郡主笑道:“我便挑那荷花。”
诸人走到荷花房,见上头挂着一个木牌,上书“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有懂行的夫人便拍手笑:“这可当真是吟诵荷花的好诗句。”立即有人去瞧别的齐楚阁儿外头所写诗句。
这是慈姑有意为之,往来店中的客人至少也是小康之家女子,自然是越崇尚风雅越好招揽顾客。
花房外彩缎扎着摇曳荷花、亭亭荷叶,还有一两枝莲蓬。
一个两个啧啧称:“价值不菲。”
的确价值不菲,这缎花可谓是店中花销最大的一笔支出,慈姑说动了个本是做发间簪花的手艺人过来布置店中,囊中的银钱耗尽大半,为了平账,她做过升秤秤手,还给象棚里大象洗过澡,好容易才攒够了这笔钱。
进得包间,墙上皆围着竹帘,木窗下一条条案上摆放着一盆小小盆景,盆景内青苔些微,还有假山楼阁,湖中种着一朵小小睡莲。难得是有个少女穿戴的小木人儿还在木船上做垂钓状,船舱里散落书本。